“師硯,我看見‘李焉識’在院子裡頭化了,我把它掃乾淨了。”
“師硯,我沒在房簷下找見燕子的窩,興許這裡不是燕子的歸宿吧。”
“師硯,這些是那天我想對你說的話,今天我把它說完了。”
“最後一句,是今天的我想說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儘可能笑著,去麵對這片虛無。
“師硯,瓶裡最後一枝梅花落了,我們該結束了。”
他預先所有的準備都化作腦中的一片雪白。仿佛走在冰原上,四野歸一,不知何處是歸鄉。
他所有說出口的,都成了本能。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不辭而彆嗎?”
“起初很想問,現在不想了。”
“你的不辭而彆,不是我的錯。你既離開,便自有你的道理,我若問了,聽了,信了,便會執拗,隻會終日沉溺在這個讓我不斷懷疑自己的答案裡。你的錯,為何要我來承擔?”
“我梁驚雪愛得起,放得下,不做怨婦。”
她說得堅定,輕鬆。
“那你為何,一定要見我?”
她長呼一口氣,笑了,故作著輕鬆。
“因為……我有強迫症啊。故事走不到結尾,我沒法兒重新開始。”
她撐不下去了,再多待一刻,哪怕是一瞬,她都害怕眼裡的淚珠,呼吸裡的鼻音會被對方發覺,轉身摸索著離開。
“阿驚,對不起。”
“你確實對不起我,但我不接受道歉。”
“這個還給你,我不必奪人所愛。也……願你一如既往,平平安安。”
她摸索著,從懷裡取出那枚平安符,放在他的手心,狠狠心,轉身便要離開。
他的心若驟墜深淵,被無力的失重感緊緊包裹。
他就勢拉住了她的手,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阿驚,不要走,讓我再抱抱你。”
她沒有拒絕他的擁抱。
她仰起頭,深深呼氣,過了半晌,才從懷裡取出兩枚糖,將一顆放在他手心裡。
“吃顆糖吧,糖吃完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好……”
聽見他打開糖紙聲窸窸窣窣,她也送了一顆糖入口中,眼淚滴答在他的手背上。
“好酸啊。”
往昔浮現,餘音縈繞。
噠噠的馬蹄,劈啪炸響的火堆,長劍劃爛他的衣衫和皮肉,庭院裡高拋的石子兒,火光中的蜂鳴。
他說坦然相待,他說甘之如飴,他說我很確信,他說彆拋棄我,他說夫人久等,他說等我回來。
“你食言了,師硯。”
她的聲音無法避免地帶了些眼淚的潮氣和酸澀。
“是,我答應過你,那是最後一次不辭而彆,我食言了。”
他的心如她的聲音一般潮濕酸楚,他有太多不得已。
“阿驚,忘掉我。”
“我不,我偏要記得你。你的好和壞,我統統都要記得。”
她緊緊閉上雙眼,兩顆淚珠從眼尾顫抖著的睫毛上抖落,和她一樣倔強,一樣不聽勸,一樣愛撞南牆。
她記得,她第一次向他表明心意時壯起的膽。
她說人生苦短,隻怕遺憾。
她說不可輕信,更怕錯過。
如今……如今,願賭服輸。
她問自己,若還有下一次,是否還願再賭嗎。
“夫人真是,好難伺候啊。”
他笑著,眼淚一滴一滴,洇濕她的肩。
“我的糖,吃完了。”
她的情緒忽然若抽空了一般。他還在腦海裡興風作浪,但仿佛被按下了暫停,就像她無法阻止他的消失,就像春天一定會來。
瓶裡的梅花謝了,田野的春花會再開。
這猝不及防,卻終究會來的一句,使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好像懷裡的她馬上就會消散成煙。
他雙手相扣,環著她腰的手愈發緊地,死死地摟著,他的腦袋卻無力地垂在她的肩上,死命卻無可奈何,徒勞地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