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出的白氣越來越短,一句一句之間間隔越來越長。
“我,我沒有辦法,一邊享受著你的權謀縱橫,你的殺戮,帶來的一切好處,又一邊做著行俠仗義之事。這於我而言,太過虛偽。我既不願隨你踏入淤泥,你也不願離開自己紮根的土壤。你我……注定背道而馳。”
李焉識默默聽著不作聲,起初聽見她說喜歡,心裡還有些得意自滿:看吧,你梁驚雪天生就該與我李焉識是一對兒,無論怎樣的我,你都會反複愛上。
可越聽下去,他便越沉默無言,他的心沿著過去的傷口再度撕裂。
“我很害怕有一天,我發現我真正該刀劍相向的人,會是你。與其,未來痛苦,不如,不曾沉淪。”
李焉識並不死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總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她會看見自己也可以與她同一立場,並肩而立。至少,自己做師硯的時候,很合格。
“那他呢?”
他即便不問,她也會說。
“師硯,其實和你很像。我總說他同你不一樣,其實,不過是在糊弄我自己。他就像是,另一個時空下,不做將軍的你。體貼義氣,固執不屈,也有涵養,比你多了些分寸,卻也沒你勇敢。”
“不讓我做他的替身,感情他是我的替身。”李焉識打趣道,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失常。
她有些乏力,體力如呼出的空氣一般流失。閉上眼睛回憶起與師硯相處的點滴,臉上不由得浮現起了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甜蜜的笑。
“所以,當我遇見他,我便毫不猶豫選擇了奔赴。我懷疑過很多次,他就是你。可惜,他不是。也幸好,他不是。”
“果然是女流氓,一愛愛兩個。那他走了,我能做大嗎?”
“來不及了,李焉識。”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李焉識感到背上的她越來越沉,越來越向下滑。
“你是不是困了?”
“嗯,有點困了。”
他手上使了更大的勁兒固定住,背也更加前傾了些,生怕她睡熟了滑落。
“你今天怎麼突然對我說這些?”
李焉識心裡突然有些發毛,她向來視自己為死敵,將這些事埋在心底從不透露,怎麼好好地便一股腦的全倒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微弱,迷蒙。
“因為,我要食言了。我答應你的三月之期……我做不到了。”
“你是天上的雲雀,我是陰溝裡的水草,我不強求你嫁與我,我隻想守候在你左右,保護你一生。”
李焉識對於她這個說法並不意外,正如喬玉書所說,她這樣的性子絕不可能摒棄心裡的正義觀來配自己。
他時常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經常跟自己說,退一萬步,再退一萬步,隻要她好好活著,過得幸福,自己能時常見到,默默守護就好。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占有,即便他說這話時很是違心。
“對不起,李焉識,我不能答應你。”
她手裡的籃子鬆脫摔落在台階上,滾落山間,餘響回蕩。他突然意識到她貼著自己脖子的雙手已經涼了很久。
“對不起,我才是那個懦夫。到這個時候才敢開口說我曾喜歡你。”
她的氣音隨著呼出的淺淺白霧隻落在他的耳畔便消散無蹤。
“你怎麼了,身子怎麼這樣冷?”李焉識的心愈發慌張,他隱隱有了猜測,卻又不願相信。
“我沒事,我隻是……好,好像快要死了。”
她相扣的雙手逐漸鬆開,隻勉強搭著,倘若他步子的幅度再大些,便會滑落。
“其實,我早就該死了。如果不是你,我也許在拜月節就已經死了。能偷生這幾個月,看,看看江湖的模樣,我很滿足。”
李焉識心亂如麻,腦子頓時墮入一片空白,很快又醒轉過來。今日是初十,距離她服藥之期,應當還有幾日,怎地今日便至此境地?
他萬分懊悔,怎麼早沒有想到隨身揣一顆以備不時之需?於是當即加緊了腳步,顛得她的身軀無力地撞擊著他的後背。
“咱們已經下山了嗎?”
她很想睜開眼睛,但是寒意已經從僵硬的肢端侵襲到軀乾,此時任何多餘的動作,於她而言,都在透支她最後與他相處的時間。
“很快,已經到山腳下了,彆怕。”他心急如焚。
“前頭,是不是有一株梅花樹?我想……去看看。”
“我現在帶你回去找喬老板,等你好了再來看,好嗎?”他恨不得帶著她飛回喬宅,哪裡顧得上什麼旁的梅花樹桃花樹。
“來不及了,李焉識。這次不一樣,帶我去,去看看吧。”
他漸漸感受到背上之人如同一座石雕般沉重冰冷,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他害怕,萬一……萬一真……自己的固執會叫她含恨而終。
“好,好,撐住,一會兒就到了。”
他安撫著,不斷同她說著話,生怕下一句便隻剩自己,下一句便沒有回應。
“到了,睜開眼,睜開眼看看。”
他把她輕輕放在梅花樹下,手撐著坐在了她身畔。她靠著粗壯的樹乾,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