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上來的……”月成明聲音乾澀,肢體僵硬。
“比你早多了,你跑得好慢哦。”言傾咬著勺子搖頭抱怨。
他跟著對方來到這裡,一眼就看到了這輛空軌車,想著離開這裡有車確實方便,可他和洛洛都不會開。
於是乖乖坐在車裡等月成明帶他,誰知對方仿佛陷入了某種美夢裡一樣,在原地莫名其妙地閉眼微笑許久才過來,真是磨嘰得不行!
……
月成明雙眼無神地控製著空軌車往回開,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傀儡娃娃。
不是他不願意絕地反抗,而是他正準備反抗的時候,一扭頭,看見了後座上笑容柔和地給言傾遞零食的左洛星……
戰局那麼激烈,左洛星這麼重要的戰力為什麼能跑出來陪著言傾追一個普通人?
月成明不理解。
回到圓月廣場上時,戰鬥已經進入尾聲,畢竟是輕裝簡行的偷渡軍,即便人數是李棲梧等人的數倍,依舊慢慢落入了下風。
言傾把車窗搖下來,向李棲梧幾人揮揮手,示意眾人待會兒上車離開這裡。
李棲梧點頭,正準備用一波神術解決掉剩下的人,卻發現汙染者的目光齊齊轉了向,眼神灼灼地看向了車窗後的言傾。
“小魔女,烈焰之——”
李棲梧直覺不好,原本還想留幾個活口,在見到汙染者目光那一刻,卻瞬間變了口風。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汙染者隊伍中那個手臂上戴著冰藍色火焰徽章的長官身手十分矯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死。
這期間,無論是同伴的死亡和戰鬥局勢的逆轉都沒有在對方臉上留下半點痕跡,唯獨在看到言傾的刹那,臉上露出了堪稱誇張的狂喜神情。
沒等李棲梧吩咐完,對方立即朝著言傾的方向做出了剛才對著月壇做過的動作,頭顱低垂,雙臂交叉於胸前,身體微微佝僂,仿佛在彎腰回護著什麼,神色無比虔誠。
除了這個長官之外,其餘的汙染者雖然臉上表情未變,卻也很快跟著對方,向著言傾做出了垂首護胸的特殊動作。
刹那間,時間仿佛被靜止了一瞬。
李棲梧的唇型停在“心”字未出口的瞬間;小魔女指尖火焰剛剛竄出一絲火苗;角落裡彆風卷起的樹葉凝固在半空中;天上白雲維持在將被吹散的刹那。
更遠的地方,殲擊機爆炸的紅色雲團剛開始膨脹;巨型母艦的周期性自轉剛進行到一半;一顆水紅色星球剛好被它公轉的恒星擋住身位;遠處的極炎死星剛剛發生了毀滅性自爆……
整個世界,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按住了前進的步伐,凝固在刹那之間。
唯有一樣東西,仍在執著燃燒。
那是一簇火焰。
一簇纏繞在金色的心臟之上,灼燙了胸膛,帶給人無限痛苦,卻猶自閃爍著的紅色火焰。
“去追尋吧,去擁抱吧,去不計後果地將它放在你的胸腔中,無論是痛苦還是甜蜜,你終會享受它的折磨。”
仿佛天堂回音的威嚴而祥和的聲音在言傾耳邊響起,準確地說,是在整個圓月廣場響起,響徹在每一個看見火焰的人的耳邊。
汙染者尤甚。
“——心。”李棲梧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剩下的半個字,眉頭卻立即皺起來,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一個很長的停頓。
“剛剛是不是有人說話?”小魔女指尖火焰重新點燃,困惑地四處看了看,總覺得剛剛聽見了一個很浩蕩的聲音,然而再一會回想,卻又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你們看!汙染者——”十七指著汙染者驚叫,眼神裡滿是錯愕。
隻見做出了受火神像動作的汙染者,胸口突然燒起了和言傾一樣的火焰,半透明的顏色還能看到被火焰染紅的心臟。
“這是怎麼回事?”眾人都驚呆了。
因為自胸口燃起火焰之後,汙染者甚至不用他們動手,那些火焰便從心臟開始,將他們寸寸燒了個遍,連骨頭都不放過。
“他們在……自殺嗎?”小魔女喃喃道。
車窗裡,言傾平靜的目光落在正在自燃的汙染者身上,深灰色的眸子偶爾和一兩個汙染者對上,都會得到一個狂熱而渴求的哀切眼神。
激動、了然、欣喜、悲傷、遺憾……
汙染者的臉上從來沒有過那麼豐富的感情,但在死亡前的一瞬間,他們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情感一同釋放似的,神情甚至稱得上扭曲。
但無論多麼強烈的情感,在麵對言傾時都是尊敬而愛戴的,即便言傾胸前的火,燃燒了他們的身體,也沒有一個人露出憤恨或是後悔的表情。
“不想看可以不看,本來就是些吸血的蟲子。”左洛星不知何時趕走了月成明,自己坐到了言傾身邊,指尖點在言傾的眼皮上。
那些連死亡都寄托在彆人身上的吸血蟲子,連眼前這個拚命求活的卑鄙小人都不如,至少對方有自己的意誌。
言傾眨了眨眼睛,推開了左洛星礙事的手,嘟囔道:“不要,我要看完。”
每一位汙染者的死亡都會喚醒他腦海中的一片記憶,並且那些記憶大多數都不怎麼友好,所以左洛星才會讓他彆看。
但左洛星不知道的是,每一位汙染者死前,還會在心裡說一大堆漂亮話讚頌他這個雖然從沒出現過、但貌似已經引領了他們千年道路的天神,那些漂亮話實在是太動聽了,他舍不得……
“你心口還疼嗎?”左洛星知道,每一次光芒閃爍,就等於火焰灼燒了心臟一次,言傾雖然從來不說,但應該還是很痛。
“還行。”言傾頭也不回,專心致誌地聽汙染者們對他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彩虹屁圍攻,快樂得快要冒泡泡,心口那點灼痛,毛毛雨啦!
“聖山……”汙染者幾乎全員身上燃燒著火焰,唯一還能說話的是那位右臂上戴著冰藍色火焰徽章的長官,似乎想要告誡言傾些什麼,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汙染者?偷渡的?還有……邪神言傾?”
一道威嚴的聲音自半空中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毫不留情的攻擊神術!
作者有話要說:
督戰神使:大型邪//教現場是吧!
謝謝QS小天使的營養液鴨~抱抱(づ′▽`)づ
第117章 點燃
赤海星外,戰局最激烈處。
金色的魔方母艦裡,一眾軍方高層圍著懸浮在正中央的衛星影像麵容嚴肅。
隻見淡藍色的光屏上,汙染星的冰雪高塔塔尖青銅燈具裡,耀眼的火焰熊熊燃燒著,塔下身著黑衣的汙染者們肅穆垂首,雙手交叉抱胸,做出與受火神像一致的動作。
“怎麼樣?誰去?”
沉默許久後,一位麵容溝壑分明,臉龐堅毅的軍官點了點桌麵,示意眾人給出一個解決辦法。
“洛衡將軍,你確定嗎?聖山是這幾個月才出現在衛星影像中的新據點,不說它與汙染者之間究竟是不是你說的一體同生的關係,就算是汙染者本身,也不一定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座冰塔自汙染星上升起吧。”
另一位較為年輕的將軍則比較謹慎,沒有第一時間應答堅毅軍官的話,而是對左洛衡的預言持一種懷疑態度。
左洛衡淡金色的眼睛輕輕瞥了在場眾位軍官一眼,並沒有正麵回答年輕將軍的問題,隻淡然道:“我的‘天言’隻會給予最終的結果,並不會展示過程。汙染者如何感應到冰塔的存在,冰塔火焰又如何影響汙染者,並不在‘天言’範圍內。”
眾所周知,左洛衡的“天言”是一種預言類神術,它會展現某一特定時刻的未來畫麵,使預測者提前了解到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在今天之前,左洛衡成功預言了汙染者大舉進犯、言傾是一位黑暗神祇以及汙染者所在的星球上將會出現一座冰雪鑄成的高塔。
如今,左洛衡再次做出“預言”:熄滅冰塔上的火焰,汙染者將會受到毀滅性的重創,宇聯將在全麵戰爭中奪得勝利。
左洛衡的預言得到了大部分高層的重視,即便有些人不相信命運與預言,也不得不考慮左洛衡的預言對全麵戰爭造成的影響,因此有了這次總艦會議。
會議本來在很短的時間內達成一致,準備派人偷渡聖山,熄滅冰塔上的火焰,但輪到具體人選時,卻猶豫了。
冰塔上的火焰既千年不燃,自然也不是凡物可以熄滅,這需要一位有著特殊規則類神術、且本身實力足夠強大的神使前往。
且為了不打草驚蛇,此行不能帶太多人手,甚至按照左洛衡的說法,最好獨自一人前往,因為預言畫麵裡,最終站在塔尖上熄滅火焰的唯有一人,人數不一致可能導致預言結果有偏差。
僅一人前往,還要深入汙染者防守森嚴的聖山冰塔,本身還需要擁有特殊規則類神術,這樣的神使,即便在宇聯總部,也數不出來幾個,並且每一位都是宇聯輕易無法擅離的重量級將領。
因此一直到現在,會議還沒有結束。
年輕將軍的擔憂在會議之始便已經提出過,左洛衡的解釋與現在相比也隻是換了幾個詞而已,本質依舊是說他無法了解更多,使得眾人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就在會議即將再度陷入僵持之際,一直沒有參與會談的赫連宇抬起頭來,守護麵的藍色眼睛淡然地看向與會眾人:“我去。”
“不行!”
“你最不應該去!”
“黑暗之神的大門即將開啟,你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眾位將軍臉上皆是否定之色,迅速出聲阻止,語氣比剛才猶豫之時還要嚴肅,都不讚同赫連宇冒險前往。
赫連宇神色卻並未有多少變化。
因為他看到,對於這個所有人都反對的提議,左洛衡一反常態地一聲不吭,甚至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目光沉靜地與他對視。
左洛衡看見了。
看見了最終熄滅冰塔火焰的是他,所以才一直不動聲色地引導眾人選擇的導向,直到他主動站出來,這才默不作聲。
赫連宇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了這一點。隻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最終還是要讓他前往聖山,左洛衡為何沒有在一開始點出那個熄滅冰塔火焰之人是他?
雖然這樣做依舊會有一些人反對,但最終為了大局考慮,將軍們會更傾向於讓他去熄滅火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爭執不休。
赫連宇不動聲色地盯著左洛衡看了許久,心中慢慢有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
他猛地看向對方,眼神裡是無聲的震驚與質問。
他以為左洛衡會搖頭、或者做出一些其他的動作來否認他的想法,但沒有,左洛衡好像料到了他會猜出這個結果一樣,堅定而淡然地看著他。
那雙被宇聯軍方譽為“上帝之眼”的淡金色眼睛,直到此時才顯露出它不同於常人的地方,那就是其中作為人的部分被剝離,而作為神的部分被無限放大,直至那雙眼睛與上帝重合,蘊著同樣的冷漠。
“我不同意!赫連將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絕不能折戟於此!黑暗之神還需要他來對抗!”
一位眼角有疤痕的將軍猛地揮了揮手,拒絕了堅毅將軍的提議,堅決不同意赫連宇作為熄滅火焰之人前往汙染星聖山。
“吳將軍——”
說完“我去”之後便仿佛在猶豫的赫連宇突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吳將軍的憤慨,聲音平靜道:“洛衡將軍這麼多次的預言,一次也沒有落空過,我相信他的話。這不是什麼冒險,而是一次必然發生的事實。”
“更何況——”赫連宇看了周圍逐漸安靜下來的眾將軍一眼,補充道,“黑暗之門自從那日被黑暗邪神開啟後,始終沒有半點蹤跡。我懷疑,這扇門與汙染者有關。”
“你的意思是說……黑暗大門的開啟與聖山有關?”那位最先問出“誰去”的堅毅將軍再度開口,目露沉思。
“沒錯。說不定正是在熄滅冰塔火焰之後,黑暗之門才會開啟。”赫連宇接著道。
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左洛衡,左洛衡的眼睛卻略帶詫異地看向了他。
他沒有想到,即便猜到預言背後的詭異之處,赫連宇竟然還打算隻身前往。
“而且,在黑暗之門開啟之前,我幾乎相當於無事可做,各個戰區早已安排好,憑空調動總是不便。不如由我去。”赫連宇解釋道。
眾位將軍的臉上逐漸露出猶豫之色,顯然內心皆被赫連宇說動,隻是如此乾脆地同意對方前往似乎顯得他們之前是在推卸責任一般,一時有些被動的沉默。
左洛衡在這時出聲:“預言顯示,全麵戰爭的最終勝利者是我們,赫連將軍此行必然順利。”
左洛衡的姿態如此大方,對自己的預言又極為自信,讓眾將領心中猶豫放下不少,麵麵相覷之後,依然是那位堅毅麵龐的將軍率先走出來,拍了拍赫連宇的肩膀:“此行……萬事小心。”
“當然。”赫連宇肯定地點頭。
更多的將軍來同他道彆,赫連宇一一點頭,輪到左洛衡時,赫連宇側身換了個角度,避免眾人看到他的嘴型,低聲道:“左洛衡,宇聯若不勝,你就是人類的罪人。”
左洛衡身體頓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常,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正常道彆:“祝平安歸來。”
赫連宇彆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納罕他怎麼能在撒謊的前提下麵不改色地祝他平安歸來?
——在他分明再也回不來的前提下。
母艦上的重大決定並沒有向所有人透露,但為了早做準備,各將軍還是提醒了屬下汙染者內部可能有不尋常舉動,讓眾人警惕小心。
春和星。
位於A1~A5戰區上空的紅甲督戰神使懶洋洋回了句“收到”便沒放在心上。
像這樣的警告,宇聯幾乎每周都會發布一次,原因無非是那位預言神使預測到了新的情況。
但這些情況,大部分都是一些並不重要的信息,真正有情況的時候,宇聯更高級彆的神使早就先一步出手掐滅了苗頭,剩下的一些突發情況基本都在可控範圍內。
這一次情況估計也不例外。
不過話雖如此,紅甲神使的精神卻是半點沒放鬆,如果因為一時大意而使得戰局逆轉,他反倒成了全人類的罪人,這等蠢事他是不會做的。
也不知是不是提高了警惕的緣故,紅甲紳神使還真在自己的領域裡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本以為是汙染者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味道,自冰塔上的那簇火焰點燃後,汙染者身上便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暗氣息,與那日在宇聯總部現身的黑暗神祇氣息如出一轍。
紅甲神使本以為自己隻是太過多心,但想到總部連日的指示,還是集中精神往領域內的春和星看了一眼。
這一看,可把他給嚇醒了。
一整隊的汙染者偷渡隊不知何時登陸了星球,還沒讓任何陸地軍隊發現,而在汙染者對麵,被宇聯S級通緝的黑暗神祇同黨正在與對方僵持。
而更遠的地方,那位被全宇聯通緝的黑暗神祇,正悠哉地坐在車裡吃冰淇淋!
紅甲神使不假思索,毫不猶豫一個毀滅性的星級神術往圓月廣場上擊去。
以他星二萬的靈力,即便是普通神術,攻擊範圍也足以覆蓋半個城池大小,幾乎有摧城焚河的威力,這一道神術下去,將整個圓月廣場都囊括在內。
“督戰神使出手了。”
圓月廣場外的地方,看著前方那光芒耀眼如新日的地方,輔戰神使隊隊員的眼中浮現驚羨的目光,幻想自己何時也能如對方一般,出手便是山河變色。
靈力已到星級,控製力自然有所提升,這一擊範圍被紅甲神使限定在圓月廣場內,其餘地方並無太大波及,而位於圓月廣場上的眾人則是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與恐懼。
那一道耀如新日的焚城火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傾瀉而下,如河流倒灌,隻是所到之處,並非雨水侵襲,而是層層翻滾的熱浪,仿佛要將萬物一並融化。
“不行……整個神術區域都被鎖定住,我的預言無法穿透。”
李棲梧臉上冒出冷汗,發覺自己的預言第一次無法使用,心中驚愕多於恐懼,冷靜下來後,不由皺眉。
預言的機會隻有一次,算上言傾也隻有兩次,一旦不成功或是破綻明顯,相當於浪費了一次機會,所以李棲梧不敢使用新的預言。
“你又猶豫了。”言傾清澈乾淨的眼眸靜靜瞥向他,指出對方並非沒有想出合適的預言,而是再度猶豫。
他說完李棲梧,抬頭看向天邊滾滾火燒雲。
這時的火燒雲可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火焰燒成的卷雲。
正是因為炙人的熱浪層層逼近,坐在車裡簡直是把自己放進了人肉烤箱,所以他才早已出了車門,站在圓月廣場的空地之上。
“預言——隔絕。”李棲梧閉眼心一橫,在眾人頭頂隔出了一層薄薄的真空層,使得火焰無法繼續下燃,但天空中的熱氣依舊源源不斷。
“言傾,你在這裡好好待著。”左洛星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確定對方的位置之後,飛身出了真空層,十指成爪,徑直向紅甲神使掠去。
“這麼嚴重的傷也敢和我打?”紅甲神使不同於李棲梧等人,靈力和敏銳度都十分之高,一眼看出左洛星身受重傷,並且一直沒好。
雖然從靈力級彆上看,左洛星的次神級還高出他八個能量級,但對方傷勢頗重且身體似乎跟不上思維速度,與紅甲神使一時分不清上下。
圓月廣場上,言傾感受了一下神術鎖定的強度,確定即便是自己也無法打破封鎖,歎口氣放棄了突破,而是用水神術給身體已經出現灼傷狀態的眾人降溫。
城級神術雖然無法熄滅火焰,但是降下溫還是不難的,眾人臉色好了許多,但抬頭一看天上火燒雲,心頭不由得沉重起來。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此大範圍的星級神術,很難不引起其他戰場上的督戰神使發覺,到時候再來一位星級神使,眾人絕對無法承受。
“還有多長時間?”明幽看向臉色逐漸蒼白的李棲梧,知道對方施展幾乎媲美星級神術的預言消耗很大,不由得擔憂。
“兩分鐘。”李棲梧沒有刻意拉長時間,說的正常時限,方便眾人做估計,不過實際上,他最多也隻能再拖一會兒,和正常時限差不了太多。
“神術——救贖。”言傾手按在明幽肩膀上,給所有人施展了一個治愈神術,隨即看向月玄照:“你去幫幫他。”
言傾沒有點名道姓,但月玄照卻很明白,點點頭飛身而起,銀色眸子轉瞬變成嗜血的紅,殺之花在他眼中高速旋轉。
“月神,享受了這麼久的保護,是時候做出貢獻了。”言傾吩咐完月玄照,看向一旁幾乎動彈不得的月神,隻一瞬的時間,便來到對方麵前。
“好啊?我這不是被你那位控製得動不了嗎?”月神在一旁手舞足蹈半天了,一直希望言傾看看他這邊,他相信那麼在意言傾的左洛星一定給言傾留下了解他身上神術的辦法,期待對方給他解開神術。
“這就來。”言傾說著,視線瞥了一眼火燒雲外的某一處,手掌在月神身上拍了一下,一邊解開神術一邊狀似天真道:“帶我們離開這裡。”
“一定一定。”月神敷衍點點頭。
而等到控製神術一解開,月神唇邊便再也抑製不住笑容,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瞬間離開了紅甲神使的神術封鎖。
邊遠離還邊張狂大笑:“言傾啊言傾!你在人間呆了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天真啊?鬼才陪你們在這裡玩,老子不奉陪了!你們就好好享受一下火焰的灼燒吧哈哈哈……啊——什麼東西——”
“黑暗邪神?你很猖狂啊?”由遠及近的聲音帶著冷笑,隻聽得月神幾聲刺耳的咒罵,又逐漸遠去。
李棲梧幾人身上的冷汗這才漸漸下來。
——他們比月神這個隻知道盯著言傾發狠的月神警惕得多,早就察覺到了另一位壓迫性神使的氣息,剛才的恐懼,大部分也是源於這一點。
但好在月神似乎腦子不好,竟然真的沒有動他們而是獨自離去,剛好撞在另一位神使手裡,也不知道這位冒牌月神和那位督戰神使誰更勝一籌。
“還剩多少分鐘?”明幽又問了一遍。
李棲梧慘白著臉笑道:“兩三分鐘。”
剛才那一幕自然是騙月神的,實際上他還能堅持一二十分鐘,而明幽也早就知道李棲梧的預言在水災與冥河之神的冥河衝擊下都能堅持二十分鐘,自然不可能在星級神術下連一兩分鐘都堅持不了。
但經過月神這一下,現在真的快要維持不住了。
言傾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情況,發覺即便有殺之花的幫助,紅甲神使依舊能堅持一段時間,頓時有些苦惱,不由得皺眉。
難道真的要被火燒死了嗎?
危急情況下,誰也沒時間發現之前自燃的汙染者竟然還有人沒死。
自然也就沒有看到,那個佩戴者冰藍色火焰勳章汙染者,在看到言傾的困境之後,拚儘全力掙紮著往月壇上爬,終於,觸摸到了月壇。
“聖山火焰……不滅。”汙染者用隻剩下森森白骨的手,將胸腔內還在燃燒的心臟硬生生掏出,靠近了月壇上。
同一時刻,聖山冰塔。
赫連宇搖晃著身體,扶著牆踉蹌著向前,身後拖拽著長長一條血痕,並且隨著他行進途中,鮮血還在不斷從他手臂、腰間、大腿和一切能流血的地方滴落。
終於,在赫連宇鮮血流儘之前,他的手掌觸摸到了青銅的燈具,指尖感受到了滾燙熱量。
他喘息地伸出手,因為意識模糊,所以隻能用將手指灼傷的溫度來確定火焰的位置,紅色眸子朦朧倒映著火光:“神術——神說,要毀滅……”
刹那間,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毀滅的氣息無聲蔓延。
但很快,這些氣息被青銅燈具內的火焰一一驅散,隻餘燈芯上的一點黑色的陰影執著地侵蝕著。
終於,火焰熄滅了。
赫連宇鬆了一口氣,氣息幾乎在瞬間委頓下來,心跳聲微弱得幾乎消失。
但就在赫連宇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時,一個近乎幻覺的聲音在冰塔內響起:“聖山火焰……不滅。”
就在赫連宇驚恐的視線中,那用次神級的規則神術才勉強熄滅的火焰,又重新燃燒起來!
圓月廣場。
銀絲纏花底座托舉的圓月忽而光芒大盛,偌大的廣場上,除了泛著冷意的白骨仍在燃燒外,已然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忽然覺得,這汙染者頭頭,命是真硬啊……
第118章 來不及
就在燈塔火焰重新燃起的一刹那,所有與宇聯軍戰鬥的汙染者皆是雙瞳中閃爍起金色火焰!
還沒等宇聯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就見原來表情永遠冷漠且平靜的汙染者們,在那一瞬間雙眸仿佛被聖火點燃,神色陡然生動起來,眼中浮現顯而易見的肅穆與敬畏。
隨即,便是越發猛烈與悍然的進攻!
瓦爾.特利星,星戰區。
“怎麼回事?這些汙染者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這麼不要命?”
負責瓦爾.特利星區戰場的軍官本就緊繃的神經驟然一跳,眸中浮現一絲震驚,眼睜睜地看著本來打算撤退的汙染者們突然不要命地頂著導彈與能量光束,在硝煙彌漫的炮火中蠻橫穿行。
“他們打算用命來架登艦橋嗎?”軍官一臉震驚,隨即迅速吩咐道,“C2~C8星區的戰艦迅速撤退!彆給他們登艦機會!”
但軍官的指示還是晚了。
銀白色合金外甲的殲擊機一架接著一架,如撲火的白色飛蛾一般,所到之處,便轟然炸開。絢麗的爆炸火光便將大半個星區點燃,星海好似綻放了一朵又一朵的致命煙火。
鮮血和火焰鋪就的登艦長梯在汙染者的戰鬥機和宇聯戰艦之間接連架起,黑白色作戰服的汙染者雙瞳燃著聖山的火,幽靈般一個接一個地侵入了宇聯戰艦……
萬湖星,陸戰區。
數萬米高的巨浪在風係神使的控製下,以壓倒性的力量掀翻了汙染者的水上戰艦和潛行艦,但其本人也同時被汙染者的陸地導彈鎖定,極速穿梭著身形。
就在局勢一點點開始朝著宇聯傾軋的時候,金色火焰陡然自汙染者瞳中升起!
霎時間,那些被巨浪掀翻的戰艦,放棄了自保,而是自船艦兩端伸出本該用來逃生的鐵鏈,鎖定了半空中的神使!
巨大的漩渦洶湧著血盆大口,將這條毫無掙紮意圖的戰艦凶猛吸進肚腹,順帶吞噬了被無數堅固鐵鏈綁縛一時沒能掙脫的神使!
“夢成!神術——天國的鑰匙!”
風係神使的同伴急切地用神術解開對方身上鎖鏈,另一人則迅速用金子鋪就的碎石將人托舉而起,這才避免了慘劇。
然而,這樣的一幕隻發生在少數輔戰隊之間,汙染者的突然襲擊使得倉促之間的數支隊伍反應不及或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處的夥伴淹沒在翻滾海浪深處。
雪白的浪尖再度席卷而來,送來的卻是未來得及救援的戰友的屍體。
烏沙星,防線邊緣。
“汙染者撤退了?為什麼?”
烏沙星的將領不解地看著開始收縮戰線的汙染者,心中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有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不……他們是在準備突擊!”
另一位指揮官目光緊緊盯著雷達傳回來的能量成像圖,發覺汙染者撤退後,他們艦上搭載的火力設備不僅沒有停止運行,反而顯示能量還在不斷積蓄中!
“不……這不可能……”將領幾乎瞬間猜到了汙染者的意圖,冷汗頓時順著脖頸滑落,但他驚恐的表情隻在臉上停留了一瞬,火光便將他整個臉龐照亮。
“砰”的一道絢麗光線,仿佛宇宙初開、奇點爆炸的那一刻,無聲卻震撼的膨脹比一顆露珠從細葉上滑落所用的時間長不了多少,卻在那一瞬間吞噬了整個烏沙星北極星區所有幸存的生命。
……
類似的事例在宇聯防線上接連爆發,無數向死的汙染者以生命為代價,重創了宇聯軍隊。
被左洛衡預言“熄滅即勝利”的聖山火焰,在被熄滅後,不僅沒有為宇聯帶來勝利,反而帶來了史無前例的致命打擊。
三十六位星級以上的神使為護星而隕落;六百五十七個星區遭到毀滅性重創,想要恢複到之前的程度至少還需要二十年時間;四千多個生機勃勃的星球因為汙染者的自殺式襲擊而變成寸草不生的死星,汙染甚至還在向周邊蔓延……
巨大的戰爭陰影籠罩著整個宇聯,死亡與絕望滲透了被戰爭侵蝕的每一寸土地,鮮血與眼淚流淌成沒有儘頭的河流,在硝煙未散的灰暗天空盤旋。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啊!你憑什麼活著!你憑什麼還活著!”
押送的路上,一直低頭沉默的神使突然情緒失控地崩潰大叫,拿出粒子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猛地擊中了左洛衡的胸口。
因為那個顛覆性的預言,造成宇聯三十多位神使隕落、六百多個戰區重創、近三成星球死亡的左洛衡被宇聯判處終身監.禁,剝奪人身權利,將以“預言神術”的非人身份永囚於維克特利星上的黑水監獄裡。
這個失控的神使,便是押送神使隊中的一員。
“那麼多人死了!你憑什麼還活著!你他媽去死啊!”
鮮血自左洛衡的胸口流下,傷的卻仿佛是開槍的神使一般,他紅著雙眼,被繳了械,發狂地咒罵著,流著淚。
他的弟弟,他唯一的親人,就在這場全麵戰爭中,失去了生命,死在了汙染者猝不及防的母艦自爆中,連隻言片語也沒來得及留下。
左洛星低垂的眼瞼顫了一下,卻始終沒抬起來,也沒有去管他胸口不停流血的傷口,仿佛失去了聽覺與痛覺一般。
那個失去了親人的神使還在咒罵,他身旁的神使歎了口氣,讓人將失控神使帶下去,用神術治愈了左洛衡的傷口。
左洛衡眼皮抬了抬,卻最終隻是用力閉了閉眼:“來不及了……”
治療他的神使看著他蒼白的臉龐,語氣帶著難掩的悲痛:“洛衡,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知道,作為預言神術的擁有者,左洛衡能看到的永遠比他們的多得多,能用言語描繪的又太少太少,所以不得不做出一些不被人理解的選擇。
但這些選擇的前提,是左洛衡依舊站在人類的立場之上,但自左洛衡弟弟左洛星的喚神被證實是黑暗神祇之後,左洛衡的一係列決定都變得不可理喻。
不僅是這一次關於火焰的巨大失誤,就連前幾次的預言,汙染者行將進攻時才做出的“進犯預言”;隱瞞了汙染者信仰之神身份的黑暗神祇之說;以及無論如何也不願吐露的碎日星被掠走後的經曆……
多次讓汙染者受益的“巧合”都讓宇聯不得不懷疑對方的立場與身份,一直到這一次,葬送了赫連宇與宇聯近半軍事力量的重大“失誤”,才讓宇聯徹底失望。
“來不及了……”左洛衡仿佛沒看見這位時常用治愈神術為他安撫神術後遺症的寬厚老人,毫無血色的嘴唇隻重複著這四個字,淡金色的眼睛光芒晦暗,不複往日唯三預言神使的光彩。
麵色沉痛的將軍沒再多說什麼,即便對方重複著“來不及了”,也沒有細究,因為經過這一次的失誤後,宇聯早已下令,左洛衡的預言,再也無法取信於任何人。
因為接下來,宇聯將用自己的方法,去看見預言——這也是左洛衡至今還活著的原因。
鎖鏈聲隨著沉重的腳步逐漸沒入監牢深處,天幕最後一抹餘暉仿佛也隨著對方遠去,沉入暗淡的地平線。
將軍注視著這位昔日神使不複挺直的背影,眉頭微皺,手指按在了光腦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頹然垂手。
他無法在數百萬的冤魂麵前,對有意或無意傷害他們的凶手施以援手。
即便那是他最信任和喜愛的弟子。
在某個遙遠的星球上,整個星球所在的空間被次神級神術覆蓋,隱匿在茫茫星海中。
華麗而古老的紅瓦白牆府邸中,厚重的紅色帷幔影影綽綽映出一個跪坐桌前的白衣身影。
他端著一杯清茶,坐姿筆直而挺拔,青鬆般悅目,眉目清和而儒雅,如果不是眉心一道戾氣十足的血紅殺生線,初見的人定要以為這是一位遠離塵俗的清修居士。
冰塔火焰熄滅的那一刻,他神色不動,仿佛無知無覺,但在火焰重新燃起的刹那,赤色雙眸卻陡然睜開。
“看來左家那位預言神使,在宇聯似乎不太受重視啊。”眉心殺生線的男人語帶歎息,似乎在遺憾。
“預言即事實,他本就阻止不了。”他身後的紅眸喚神微微抬首,眸光幾乎是敬仰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很難想象一個喚神,會對一個人類如此尊崇。
左洛衡的本意本就不是熄滅聖火,而是助其重燃,而隻需趕在主人之前重燃聖火,宇聯……或者說那些庸庸碌碌的人類,確實還有一線希望。
隻可惜,主人算無遺策,還擁有“預言”和“天言”兩個強大的預言神術,在左洛衡被宇聯的測謊神術束縛住手腳的時候,主人已經拿到了“真言”。
三大預言術集於一人之手,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窺過去之“真言”、見(xian)未來之“天言”、逆現在之“預言”,三者疊加在一起的力量,已遠超一個人類能夠掌握的全部。
——那是神的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
言寶下章帥氣登場!
第119章 責任感
赫連宇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他的意識很模糊,手腳的感覺也根本不存在了,隻有近乎一片漆黑的眼前,閃爍著一點可憐的薄光。
薄光……
對了!聖山火焰!
赫連宇快要完全閉上的眼睛艱難睜開,被火焰灼傷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要重新施展一回毀滅神術。
然而,他實在傷得太重了,重到眼前漆黑一片,手指更是連顫抖都頗費力氣。
血液在他身下彙聚成河,染紅了身下厚重的透明冰層,一直蔓延到一個人的腳底。
一個人?
那又是誰?
赫連宇呼吸沉重地顫了顫眼皮,想要看清這時候來到聖山冰塔之人究竟是誰,但目之所及,唯有一片白底紅緣的衣角。
白底紅緣……
好熟悉的顏色……
赫連宇腦海中一到靈光閃過,不知哪來的力氣,他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那片衣角。
“言傾……左洛衡預言的黑暗神祇、是你……告訴我、你會帶領人類走向勝利的……對不對?回答我!咳咳……”
赫連宇用力嗆咳著,蒼白的臉龐漲得通紅,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唇邊不斷溢出鮮血,仿佛流不儘似的。
“是的,我會。”
清晰而冷靜的聲音在冰塔內響起,一隻白皙的手將赫連宇扶到了靠牆的地方,希望他能好受點。
但也隻是能好受一點罷了。
赫連宇的傷勢已經嚴重到神術都無法挽救了,他自己也清楚,因此第一時間問的不是自己,而是宇聯和人類。
聽到言傾篤定的回答,赫連宇心神頓時鬆懈下來,抓著衣角的手指鬆鬆垂落,呼吸聲微不可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赫連宇低聲說著,眼神逐漸渙散起來,唇角的鮮血終於止住了。
他死了。
從頭到尾,赫連宇的眼睛都沒有徹底睜開過,由始至終看見的都隻有一片衣角。
也因此,他沒有看到的是,白衣的喚神披散著如瀑的銀發,眸中是溫和而疏離的銀白,周身泛著與月華同色的淡光。
他的胸口,燃著一團火焰。
那模樣,和宇聯費儘艱辛從汙染者的銀發長者身上取得的古老書籍上所繪一模一樣。
“言琢玉,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
言傾緩緩站起身,銀色的長發順著肩膀下落,其上仿佛有粼粼波光在流動,比之前月神的模樣更加縹緲。
他側過身,視線落在青銅燈具燃起的火焰上,仿佛看見了附著其上的神力主人的模樣。
“哥哥……你知道是我?”
火焰驟然跳躍起來,青銅燈具上方凝聚出一個金色的身影,他的頭發是與言傾如出一轍的銀色,身上衣袍卻是禁欲的高領神服,衣扣和腰帶束得整整齊齊,規矩得像是從神像中走出來的天神。
言傾瞥了一眼他銀色的長發,沒說話。
倒是那個自火焰中跳出來的神,抬手捏了捏自己耳邊的銀色長發,笑著解釋道:“父神喜歡銀色的頭發,於是將我改成了這樣。”
他說著,看了一眼言傾的長發,補充道:“不僅僅是銀色的頭發,還有銀色的眼睛、銀色的月袍……連賜名,都想讓我和你一樣——父神恨不得將我改成另一個你。”
言琢玉頓了頓,似乎希望言傾對父神如此明顯的偏愛說些什麼,但言傾根本不接茬。
他一點也不在乎對方愛不愛他。
言琢玉回憶起對方在現代時的一言一行,心想他確實挑了個無趣的話題,言傾怎麼會在乎彆人的看法呢?
於是言琢玉不再繼續下去,他看向青銅燈具內長燃的聖火,做出懇切的神情:“哥哥,回來吧,回到你應有的位置。父神他那麼喜歡你,你回去,他會很高興的。”
言傾眉毛都沒抬,語調不平不淡:“不回。”
空蕩蕩的冰塔裡不知何處吹來了一陣狂風,青銅燈具裡的火焰頓時搖曳欲滅,四周突然陰暗下來,仿佛有不知名的氣息籠罩在整個冰塔之中。
言琢玉苦笑了一下:“你看,祂到現在還在看著你。哥哥,你是祂最愛的孩子……”
“祂是我見過的最執著的變態。”言傾頭都不抬地回了一句。
冰塔裡的風停了一瞬,緊接著,狂怒般肆虐起來,青銅燈具搖搖欲墜,他旁邊赫連宇的屍體甚至被吃得生生移動了一寸。
言傾按住赫連宇的肩膀,絲毫沒有收回前言的意思,風將他的銀發吹得淩亂不堪,幾乎遮住了臉頰。
言琢玉驚恐又敬佩地看了一眼言傾,即便是那些年跟著言傾學壞的他,也完全做不出在父神俯瞰的時候近乎指名道姓地罵對方變態的事。
最重要的是,即便如此,對方也隻是頭發被吹亂了一點,卻連一片衣角都沒刮傷。
這到底是警告還是玩笑,言琢玉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許久後,大約是言傾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那股肆虐的風終於停了。
言琢玉摸著自己的心口鬆了口氣,抬眸看見言傾若無其事地整理自己被吹亂的頭發,再一次在心裡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哥哥,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選擇……”
言傾抬起了頭。
晶瑩剔透的冰塔中,言琢玉的臉龐變得疏離而冷漠,周身縈繞著金色的聖光,禁欲的衣袍襯得他愈發威嚴,比剛才那幅生動的模樣更像一個神。
“哥哥,來吧,吞噬我吧……拯救這一切,拯救我的子民……以你本來的、淩駕於眾神之上的身份——”
青銅燈具中的火焰飄然而起,直直沒入言琢玉的胸口,他的瞳孔裡頓時浮現兩團與汙染者如出一轍的金色聖火,渾身各處被火焰一縷縷侵蝕。
但他的麵容卻是輕鬆而愉悅的,甚至是有些興奮難抑的,因為就在今天,就在這一刻,他終於做到了過去的一千年裡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他違背了父神.的命令,將自己獻祭給言傾!
他要讓言傾,重新回到創世神的神位上!
是的,言傾的神位,隻有被創造出來代替對方的他和少數幾位猜出了對方身份的高位神明、以及至高無上的父神清楚,不是什麼無名神祇,而是天生的創世神。
這一點,因為創世神的特殊性質,就連言傾自己,都不清楚!
他隻知道自己學東西很快,卻不知道,那正是因為他作為創世神的本能,不僅擅長學習,更擅長創造;他之所以親近萬物,便是因為他身上那種萬物之源的氣息,令人不自覺靠近;他身上那些強大的力量,不僅僅淩駕於眾神之上,甚至淩駕於世界法則之上,可以創世,更可以改世。
但這一切,言傾本人一無所知。
而在言傾之前,就連父神也不知道創世神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臨世,他甚至認為自己的預感出了錯,創世神這個神位,本不應該存在。
但言傾出現後,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他不像天空之神和河流之神那樣規矩嚴謹、也不像太陽神和大地之母那樣寬容祥和、更不像春日女神和格林之神那樣從容優雅,準確來說,他的性格甚至不像一位正統的神明,活潑好動、聰明調皮,如果不是力量過於強大,簡直就和像人間界那些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但無論誰見到了他,隻要和他相處過,都不會質疑對方創世神的身份。
他就是天生的創世神。
言琢玉的眼中閃動著灼熱的光芒,並沒有將內心那些話說出口。
創世神的身份,創世神自己是不會知道的,旁人也無法告知,隻有當他察覺到的那一刻,他才會真正擁有創世的力量。
言琢玉相信那一天不會太晚。
而他要做的,就是加快這一進程!
他要讓言傾,做他想做的事,完成他想完成的願望,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也隻有這樣,言琢玉才能保護那些他想保護的人,不是看他們在孤獨與冷漠中寂然死去,而是完成對他們的承諾,給予他們最熱烈的火!
“哥哥,對不起……幫幫我……幫幫我的子民……”
言琢玉的眼睛裡燃著金色的火焰,帶著令人灼目的狂熱與懇切,身體燃燒著,沒有氣味也沒有聲音。
而目前連神位都還沒有回歸的言傾,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被動地接受對方的獻祭。
——事實上,他也不能拒絕。
因為在聖火重燃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許多記憶——近乎所有,所以,他“看”到了,一位新的、邪惡的、強大的神祇的誕生。
他不能回去神界,所以隻能接受言琢玉的獻祭,以另一種方式重歸神位,恢複力量。
“父神給予了他們人類所擁有的一切:肉.體、智慧與思想,卻忘了賦予他們最重要的東西——情感。”
言琢玉忍著身體被灼燒的痛苦,一字一句解釋著,被金色火焰映染的眼睛認真而祈求地看向言傾:
“那不是他們的錯,哥哥……不要放棄他們……”
最後一絲火焰帶著餘熱沒入言傾的胸口,隨即蔓延到四肢百骸,將他身上看不見的神罰荊棘徹底燒毀,隨後融入言傾胸口的火焰之中,一同包裹著言傾的心臟!
創世神,歸位了!
冰塔內,言傾伸手摸了摸仍在灼痛的心臟,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汙染者和他之間聯係起來,那是言琢玉本身的力量——
他是創世神,汙染者是他的子民,與他氣息相連。
但除此之外,言傾還感覺到,他心臟上的火焰,燃燒在每一位汙染者的胸腔內,代替他們的心臟,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維係著他們的生命。
“你送禮物的方式,還是和以前一樣。”
言傾感受著億萬萬顆心臟隨著他的跳動而跳動的怪異感,皺鼻子吐槽。
言琢玉在現代時給言傾送禮物,就總是夾帶私貨,除了本來的東西之外,經常暗搓搓地安利他喜歡的遊戲機、愛看的電影、常讀的小說……導致言傾被迫記住了很多對方的愛好,對方還老覺得他偷偷視.奸弟弟的生活。
如今回到神位上,就連獻祭都要帶上他的子民,將所有人的喜怒哀樂和性命與他連在一起,為他的歡喜而歡喜,為他的憂愁而憂愁,甚至連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看上去真的這麼善良嗎?
言傾皺了皺眉,感覺這沉甸甸的責任感似曾相識。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我是不是經常被莫名其妙的信任?
第120章 黑暗神使
就在火焰徹底歸入言傾心臟的時候,整個世界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震動。
光明神界中。
白發老頭握著蛇杖,金色眼睛猛然睜開,同時,蛇杖眼中射出金色光芒。
“回來了。”白發老頭精神矍鑠,雙目湛湛有神,甚至有些興奮的意味,低聲道,“創世神的成長軌跡,果然誰都看不懂。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重回神位……不過,還差些火候。”
光明之神閉上眼睛,手中蛇杖脫手而出,向天空射出三道金光,分彆指引出三道牽引之路。
如果有人能從光明神界俯瞰,會發現這三道光芒分彆指向太陽神殿、奧丁神殿以及海神聖殿。
“是時候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啦……”
光明之神笑眯眯地看向三個方向。
#
黑暗神界。
黑暗之神心心念念的神殿終於頗具規模,雕刻精美的一百二十六根漆黑立柱,門口高大威嚴的獅身人麵像、殿外堆疊著無數原始粗獷的巨石,將神殿襯托得越發古老悠遠。
黑暗之神持杖站在殿中,紅色的眼睛注視著殿內唯一一尊黑暗之神神像,一動不動的模樣仿佛一尊永恒雕像。
直到一道送信輕風自殿外傳來,吹開黑暗之神的短發,黑暗之神這才回神一般,以杖點像,平穩道:“現在,時機到了。”
蛇杖與神像相觸,黑色的神光自杖中湧入,很快,神像的眼睛亮起紅光,眼中玫瑰次第開謝。
“開始了嗎?”
玫瑰花綻放的校長辦公室內,長發挽成一束擱在肩頭的男人溫和笑笑,放下修剪玫瑰的剪刀,微微抬起右手。
荊棘玫瑰在他掌心浮現,花瓣上的露珠剔透欲滴,和學院分發下去的任何一朵玫瑰都彆無二致,卻越發豔麗耀眼。
就在他溫和的注視中,鮮紅玫瑰很快寸寸染黑,如同墨水滴入水中,將整朵玫瑰暈染得黑暗而神秘,蠱惑又墮落。
“神術——黑暗之神的誘惑。”
男人輕輕吐出幾個字,黑色玫瑰上纏繞的黑色氣息便仿佛透過虛空投入無儘宇宙之中。
#
奧斯維克星。
金色的牢籠神術獵鷹般捕獲到目標的身影,從高處附掠而下,牢牢困住五六個汙染者的身形,將他們局限在方寸之間。
“神術——熾烈炎陽。”
金紅色頭發的熾烈男人手中捏著金色太陽,徑直向幾個汙染者傾倒而去,就要將他們燒滅在火焰之中。
就在太陽即將下落之際,金色牢籠突然毫無預兆地轉變成漆黑墨色,黑得透不過光,泛著濃濃的黑暗氣息。
一把子攔下了金紅頭發男人的太陽攻擊。
“林烈源?”金紅色頭發男人震驚轉頭看向同伴。
在他身旁,平日總是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後退一步,按住手臂某個位置,啞聲道:“對不住,他們現在……不能死了。”
袖口下,半透明的玫瑰印記在神術的作用下緩慢染黑,將他整個人的氣息變得黑暗而墮落。
#
楓眠星。
督戰神使張開著領域的同時,用自身的神術抵抗著汙染者激烈的炮火,肅殺與鮮血的氣息將他整個人襯得如同一位戰場殺神。
忽然,他眉頭微皺,側眸看向虛無的空間,同時刻著某個見不得人印記的右手臂微微收緊。
“凱羅斯,怎麼了?”
另一位神使敏銳察覺到凱羅斯的遲疑,開口詢問,轉過頭卻看到對方身上驟然湧出無儘黑暗氣息,比他們麵前的大批汙染者還要濃鬱,簡直是黑暗神祇的化身。
“……抱歉。”
凱羅斯張了張嘴,卻隻說得出這簡短的兩個字,隨即麵帶愧疚與哀傷地看了同伴一眼,拋下身後的軍隊,身形瞬息遠去。
……
相同或相似的情況發生在宇聯各處,施展到一半的神術、戰鬥到中途的神使,身上毫無預兆地爆發出黑暗氣息,然後一言不發地拋下昔日同伴,朝著同一個方向離開。
而如果有人從高處俯瞰,會發現那方向不是彆的地方,正是宇聯官方遍尋不著的玫瑰星所在。
被死亡星係牢牢包裹住、坐標神秘難尋的玫瑰星,在今日毫無防備地敞開了懷抱,仿佛是在歡迎遊子歸家。
#
汙染星上、冰塔之外。
“嘶——這玫瑰印記怎麼老是出問……題……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魔女抱怨的聲音逐漸微弱,取而代之的是臉上震驚無比的神情,嘴巴幾乎張成了“O”型。
隻見她手臂上無事不會出現的玫瑰印記在這一刻徹底染黑,變成一朵頗具黑暗氣息的黑色玫瑰。
但僅僅是這樣並不足以讓小魔女失色,她之所以震驚是因為除了黑色玫瑰之外,她還明明白白感受到喚神的特殊變化。
“我也變成黑暗神使了……”
林澤鬱悶拔.出長.槍,發現長.槍也變成了黑色,雖然依舊很酷炫,但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槍。
這可是奧丁的永恒之槍,怎麼會被黑暗氣息纏繞?
“明幽、玄照,你們有什麼感覺嗎?”
李棲梧原本還在困惑身上的變化,餘光瞥見明幽月玄照兩人還是原來的模樣,並且表情好奇地看著他們奇怪的變化,看上去並沒有和他們一樣受影響。
明幽先是搖搖頭,隨即想到了什麼,將袖子卷起,露出白皙光潔的手臂:“玫瑰印記,好像在我們成為言傾侍神者的那一刻就碎了。”
“不僅如此,我們使用的神術準確來說不屬於光明或者黑暗任何一側,這是言傾獨有的神力屬性。”
月玄照也將空無一物的手臂露出,比明幽感受更深,感覺兩人喚神變成言傾之後,施展出的神術好像也沒有了光明黑暗的區彆。
“所以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變成黑暗神使?”十七在一旁納悶不已。
李棲梧眉頭稍皺,思索片刻後,試探性地朝著眼前冰塔的方向靠近了兩步,眸子微訝:“可以靠近了。”
之前不知道為什麼,幾人被汙染者莫名其妙地傳送到冰塔這裡,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冰塔,想要離開更是被一堵無形氣牆堵住。
幾人本來還擔心這是汙染者想要甕中捉鱉,結果便看到了正在緩步登塔的言傾。
冰雪的塔壁是半透明的模樣,沒那麼清晰,但言傾的發式衣服太好辨認,幾人和他相處也久,便很快認出。
言傾似乎是被什麼力量限製住了手腳,隻能一步步沿著塔壁上的台階慢慢走上去,而在冰塔塔尖處,火焰的光芒明晰可見。
雖然依舊不知道左洛星身在何處,但眾人意識到這情況可能與言傾有關,於是也沒再妄動,知道言傾登上塔頂,火焰一瞬間大盛,隨即又熄滅。
沒等眾人看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手臂上的玫瑰印記便一一染黑,身上的喚神氣息從光明變成黑暗,幾人也莫名成了黑暗神使。
“看,那是不是言傾?”
十七普通人一個,對黑暗光明什麼的不太感冒,隻瞟了兩眼注意力還是放在塔上,於是便看到了塔尖上飄出了一個人。
銀色長發長至腳踝,銀色長袍如月織成,雖然又變回了月神的形象,但是十七還是一眼辨出那不是冒牌月神,而是言傾。
“月之神力不是不能用嗎?”小魔女困惑。
“那不是月之神力。是言傾本來的力量。”
明幽和月玄照變成侍神者後,察覺到自己使用的神術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彆,明白所謂的“月之神力”也不過是言傾本身的神力,隻是不知道為何,當時的他身體十分排斥這種力量。
但現在卻沒了這個困擾。
“言傾,洛洛不見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李棲梧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對言傾的模樣多加詢問,而是擔心起許久不見人影的左洛星。
“聖山這裡他過不來,應該在星外。”言傾略加思索,明白了過來,“我帶你們過去找他。”
言傾話音剛落,眾人還未想明白以他的等級如何帶眾人離開星球,就發覺眼前一花,自己已經來到了星海之中——
以懸浮的姿態。
五個人。
“言傾你……”李棲梧這時才察覺到言傾身上的不同之處,似乎除了外貌之外,身上的氣息也十分高深難測。
但沒等李棲梧問完,一個金發的人影撲通一下投進了言傾的懷裡,聲音慌張:“言傾大人!”
那無措而小心翼翼還帶著些許哭腔的語氣,是原來的左洛星無疑了。
“洛洛,你回來了!”小魔女驚喜不已。
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天知道原來那個左洛星有多可怕,還是眼前這個金頭發的愛哭包比較好欺負。
“他好像傷太重了……”左洛星半抽著嗓子說,眼眶還紅紅的,天知道他多擔心自己再也看不到言傾了。
雖然在後來他也擁有了些許意識,但終究不及親手將人抱住來得結實和安心。
左洛星雙手抱得緊緊的,生怕他再度離開,眼眶濕潤潤的,鼻尖還泛著點紅意,格外惹人憐愛。
猝不及防,臉頰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左洛星呆呆轉過臉,回過神來,紅彤彤的眼睛控訴地看著他,白皙臉頰上還帶著被他掐出來的紅印。
言傾沒什麼誠意地隨意揉了揉,語帶稀奇:“原來你還有這樣一麵……”
從前的左洛星可從來不會哭鼻子或者用這種仰慕又依賴的眼神看他,言傾一時大感滿足。
這兩人可不是什麼精神分裂或者重生轉世,一直以來都是同一個人,區彆隻是記憶的多少,也就是說,這些潛意識的小動作和眼神,都是原來的左洛星就想做而不敢做、或羞於去做的事情。
結果被記憶清空的自己完全暴露了。
“什……什麼?”左洛星不明所以,但隱隱感覺言傾此時的好奇不是什麼好事。
“沒什麼……就是想提醒你,你慘了。”言傾涼涼說了一句。
既然失憶了才敢這麼情感外放,那就彆怪他趁著這段日子給對方留下一些難忘回憶了。
左洛星茫然無知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什麼。
言傾沒再多說這些,而是看向目露八卦的眾人,稍加思考後,說道:“先去玫瑰學院。”
“玫瑰學院?現在?”
眾人明白身上這些黑暗氣息和玫瑰學院脫不了關係,但總覺得得做點什麼再去找玫瑰學院問罪。
“對,現在。”言傾點點頭,隨即朝著眾人身後揚揚下巴,“或者,你們更想黑水監獄一日行?”
幾人下意識回頭,才發現遠遠一大批宇聯戰艦不知何時靠近了這裡,隱隱將他們包圍,炮口一一對準了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這條賊船,上去了就很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