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墜落。
師瑜感受著手臂上的力道,側頭看了眼身下。
十米。
五米。
一米。
驀然伸手朝身側一抓,足有人手腕粗的藤條幾乎是自根部開始從他虎口處滑脫出來,拉出參差的血痕。
兩人因為慣性在半空中下降了數米,強大的摩擦力磨去了掌心的皮肉,磨去了經脈,隱約可見森森白骨時方才堪堪停下來。
【!!】
【還好還好,停下了。】
【師瑜他到底是什麼心理素質……】
師瑜看了眼手中那餘下的那節藤蔓:“能上去嗎?”
趙奔鬼叫了一路,此刻兩隻手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纏著他的手臂,嗓音乾澀得像是被磨過的鏽刀:“你,你怎麼……”
師瑜任他纏著:“再不上去,我抓不住了。”
趙奔咽了口口水。
在這種地方攀岩實在很考驗心態,下方可沒有氣墊床之類的防護,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可現實容不得他猶豫。
兩人此刻抓著的藤蔓是從山崖間一棵歪脖子樹上垂下來的,樹生得極粗極壯,枝椏盤虯。
趙奔低頭看了眼山崖下,心裡建設過後,終於鬆開一隻手,死死抱住了對方。
第二隻手抓住了藤蔓。
他心念一動,下一刻,手上忽然多了一副黑色手套。
【哇哦,這是道具吧這是道具吧。】
【看穿戴效果,應該是增強力量一類的道具,典型的凡桃俗李品質。】
【不過他一戴上爬藤的速度就提上來了,放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比其他有特異效果的道具更有用。】
哪怕有道具加持,但人對高空墜落的恐懼沒法消失。男人顫著腿,抓著滿手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一步一步。
師瑜身上負重一輕,長發被山崖的風吹得四散飛舞,抓著藤蔓的手卻顫抖宛若一片枯葉。
【看得我心驚膽戰的。】
【師瑜為什麼自己不上去,不是現在手都空著了嗎?就乾等著彆人來救?】
【前麵你認真的?人家之前為了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抓著藤蔓那麼久,過去被淘汰的車裂之刑差不多也就這樣,正常人手早斷得沒知覺了。現在他沒掉下去都是奇跡,你還指望他有力氣往上爬??】
【你還記得人家在生病發燒麼?我從看到他真的就靠抓著藤蔓讓自己停下來開始嘴就沒合上過。】
【所以他為什麼要逞強多拉一個人,沒有金剛鑽攬什麼瓷器活?】
【你沒看到之前他是被拖下水的?趙奔扒著他手臂扒得那麼緊,這麼高的地方沒有落腳點,他就算想甩也甩不掉好嗎?!】
【不行了我看著他這幅樣子都覺得自己手疼,骨頭都磨得出來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麵不改色的?】
【嗚嗚嗚師美人你堅持住等彆人上去就能拉你上去可千萬彆在這時候出事……】
“哧啦”一聲。
藤蔓的莖端忽然從樹乾滑下一截。
【!!!】
師瑜的目光從男玩家的手套上移到滑脫的藤蔓上。
上麵的男人也看見了,臉色當場巨變。
藤蔓其實就像根一頭被固定住的繩子,沒固定的那一頭就搭在樹乾另一邊,他們倆相當於中央的動滑輪,虧得藤蔓自身的夠重才讓他們整體停滯在半空。
此刻男人離樹杈隻有幾步遠的距離,卻已經沒有時間任由他繼續一步一步爬。
趙奔死死盯著頭頂,忽然收緊了手,狠狠一拉藤蔓,借著向上的力道,一翻身,手一蕩,直接抓住了粗壯的枝杈。
道具的作用效果此刻完全體現出來,哪怕是在半空做出這樣的極限動作,可男人的手卻像是完全黏在上麵似的,抓住後連一絲一毫的下墜都沒有。
而原本就殘破的藤蔓被他這股力道一扯,終於不堪重負,徹底滑脫。
師瑜視線晃了晃,失重感再度襲來。
男人連伸手的動作都沒有,四肢並用地抱住樹杈,死死咬著牙關,臉上顯出了戾氣。
可哪怕藤條連同人體在高空中墜落時風聲如何呼嘯,他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往下看過一眼。
※
【我尼瑪!】
【這個趙奔真的有夠low的,人家好歹讓他有上去的機會,他居然轉頭就為了自己能活命把人家送了?!】
【有一說一,之前玩家為了得積分直接互相廝殺的也不少啊,如今趙奔不過是為了活著,你們不至於這麼大戾氣吧?】
【前麵的理中客滾,我看直播是為了放鬆找樂子,彆的玩家之間互相廝殺那是副本機製,他們怎麼在遊戲鬥智鬥勇我都隻當看戲,但這不代表我就要看得起一個上一秒被人救了命下一秒就把人家扔去送死的渣!】
【啊啊啊我師美人怎麼就這麼沒了啊!我才關注的他想玩養成的啊!!】
【爪巴!】
被看不見的直播彈幕罵得狗血淋頭不影響趙奔往上爬,為了自己活命將另一個人推進深淵亦不影響他往上,親手殺人的愧疚隻持續了一瞬間,就被高空中呼嘯的狂風吹得一乾二淨。
趙奔如今上了樹,可借力的地方多,又有道具加持,在縱橫交錯的歪脖子樹上行動得如履平地。
他踩著樹乾,手套緊緊攀著山道,將自己翻上去,腳剛一沾地,整個人便軟倒下來,躺在地上劇烈地喘氣。
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上方驀然簌簌落下一片沙石。
頭頂凸出的山道探出一個腦袋,往下張望一陣:“趙哥!”
趙奔無聲地收起手套:“小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辰指了指左邊的山林:“屋主給咱們指的路,我們抄近道下來的。”
村子地處山間,每天都有村民外出活動,對這一塊自然熟悉。幾人不僅抄了就近山路,遇到不高的坡便直接跳,這才下到這裡。
但山道也隻能到這裡,再想往下就得做極限運動了。
方辰道:“我現在把繩子扔下來,你抓著它往上爬。”
程霧野沒加入他們的跨海拔對話,倚靠在山崖上不知在想什麼,直到眼見趙奔上來半晌都沒有下一步,方才沉下聲音:“他呢?”
趙奔:“什麼?”
方辰小聲道:“師瑜哥啊,你……不是和他一起掉下來的?他人呢?”
趙奔組織語言似的沉默了幾秒:“我們掉到那棵樹上,我下意識抓住了樹杈所以才停下來,等回頭就發現他還在往下掉,下一秒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