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瑜的口罩還是之前在五口街的商鋪裡買的,回現實前一直沒扔,如今再度出現依然規規矩矩地掛在臉上。
他身上被套了身校服,白色外套黑色長褲,拉鏈拉到頂端,左邊胸口上鏽著學校的校徽,下麵用狂草寫了行小字:華郡中學。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此刻他身下坐著的居然是一架輪椅,看著還非常之眼熟。
他發怔了一秒,戳開手環。
進入副本以後,手環的功能便變得非常有限,除了神域隨時給玩家發送消息的頁麵,就隻有右上角有一個感歎號。
——向係統申訴。
上個副本他沒用過,因為那時候的新玩家還沒有手環。估計係統也考慮到玩家變十萬個為什麼的情況,所以但凡第一次進遊戲的新人壓根沒這項權限;等通過一次以後,該知道的都會在個人空間知道,也基本不存在老玩家使用這個功能。
每名玩家每場遊戲隻有一次申訴機會。
紅色感歎號閃了閃,小光團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師瑜:“為什麼輪椅過來了?”
這輛輪椅不是副本設置,分明就是他在現實裡使用過的,連扶手上他待的那家醫院的標誌都一模一樣。
小光團卡殼似的安靜了幾秒:“這是外部道具屏蔽機製,就像您上一局遊戲裡手機錢包在進入空間的那一刻會被自動擋在外麵,但身上的衣服卻不會,因為它被判斷為必需品。您在外麵不是遭遇了車禍事故嗎?大概,係統覺得以您現在的情況離不開輪椅?”
師瑜:“玩家的狀態不受外部影響?”
“神域內部的確不受影響,但內部也僅僅是指個人空間和遊戲大廳。所以您在個人空間裡可以自由活動。”小光團猶猶豫豫,“但遊戲副本屬於外部,不在這個範圍。”
師瑜:“傷病狀態不互通?”
小光團聲音越來越小:“不互通是指副本裡受到的傷害回到空間會自動愈合,但若是您原本的現實世界裡受到的傷害屬於您的一部分,就和衣服一樣是不可剝離的,所以會跟著出現在遊戲裡。”
“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出過車禍,為什麼身上沒有一點傷?”
“那是係統檢測到您生命體征過低,所以特地卡在回光返照可與常人無異的那一刻才將您拉進來的……”
“……”
師瑜默然地看著那個感歎號。
小光團被他盯得覺著自己就像個販賣劣質產品的萬惡資本家,懷著滿腔的罪惡感遁了。
恰在這時,場上驀然傳來一聲槍響。
起跑線上的女生們隨著觀眾席上山呼海嘯般的加油聲,在塑膠跑道上飛奔。
師瑜將高高的衣領拉鏈拉下來一截,留出足夠呼吸的空間,摘下口罩塞進口袋裡。
五千米的長跑對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大約是坐輪椅的緣故,師瑜沒有上觀眾席,反倒就出現在候場區不遠處,隻要一抬眼,就能看清場中經過的女生們分彆長什麼樣。
前排一位女生遙遙領先。
中層一群紮堆不是你超過我就是我超過你,距離咬合得非常緊。
後排的那位剪短發的同樣是極端落單者。
第三圈,最後一名比第一名落下了一圈。
第五圈,最後一名比第一名落下了兩圈。
……
跑道是標準的四百米,五千米的路程下來需要在同一個地方經過十幾次。
第一名的女生衝過終點用了二十三分鐘。
而此刻,最後一名還差了七圈半。
師瑜沒看到最後,操縱著輪椅往蔭蔽處去。
一旁帶著紅色鴨舌帽的誌願者注意到他的動作,上前詢問:“同學,你是哪個班的?現在還不能離場。”
師瑜拿起腿上的課本:“四百十四班。”
畢竟在高中,每每運動會這種活動,哪怕老師扯著嗓子強調多少遍要有集體意識要給隊員加油,也沒法減輕學生們的焦慮感,偷偷帶課本作業過來什麼的實在再尋常不過。
誌願者看見他的手上的書,也跟著看見了他輪椅上的雙腿,“帶資料要記名扣分”一句話在嗓子轉了一圈,到底還是被咽下去了:“現在還沒到散場時間,再等等吧。”
殘疾的同學啊,看著怪可憐的。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書不要拿出來。”
師瑜愣了一下,想明白大概是為什麼,道了謝,將書翻了個麵。
場上的比賽仍在繼續,人影交錯間,驀然一聲清脆的炸裂聲響,伴隨著人體撞擊大地的聲音漸次回蕩。
觀眾席上嘩然一片。
誌願者驀然抬頭,“我去”了一聲,趕緊跑向場中央。
跑道上此刻趴著一個女生,估計是剛剛奔跑的時候摔的,且還摔得不輕,半天都沒動靜。
最先跑過去的人正是剛剛那位誌願者。長跑過程中突然停下來容易大腦缺氧,誌願者正竭力試圖托著女生的肩膀,還沒等他把人拉起來,一旁卻驀然竄出另一個人。
竄出去的男生穿著校服,半蹲下身朝女生說了些什麼,接著驀然伸手,將女生從地上橫抱起來。
誌願者手上一空,一臉懵逼地喊:“岑彆西!”
男生頭都沒回,抱著女生穿過入場口的老師同學,快步離開了操場。
出了這樣的意外,剩下的人看比賽的心情都被打發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