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隱藏在玩家之中的鬼究竟是誰,又是如何讓那個男玩家墜樓而死到底沒能捋出來,反倒失蹤了一個上午的岑彆西先回來了。
他仍舊穿著校服,隻是衣擺多了褶印,眉眼間看起來多了些疲憊。
下午,師瑜推著輪椅去了趟圖書館。
圖書館和教學樓之間連接著條長廊,平日裡來的人少,四下安靜,反倒令玻璃門後的聲音顯得更加突兀:“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是林枝的聲音。
岑彆西抿了下唇:“我隻是想幫你。”
“可你所謂的幫我隻會讓我過得更不好!”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水驟然沸騰,連尾音都帶著歇斯底裡的顫抖。
林枝紅了眼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學校是什麼樣?是,你是學校的門麵,你天天隻是按時上課按時交作業考試永遠是第一名,你錢多得能天天幫周圍人買早餐請客,老師都把你當成寶,無論男的女的都願意主動靠近你對你低頭;
“可我不能!我沒你那麼聰明,我要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天天除了看書就是刷題,一到考試周每天睡覺時間還不到四個小時,連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就這樣我也隻能把成績維持在年級前列,再往上的天花板我怎麼都夠不到!我沒有家人,沒有背景,我想要出頭,想要以後過得不那麼辛苦隻能靠我自己,在學校要學習,周末還要賺錢,外麵稍微正規一點的地方都不招童工,我隻能求他們跟他們說如果我沒錢連飯都吃不起!”
“你知不知道其他人都是怎麼說我們的?你什麼都有其他人從來都隻會捧著你,你說你想幫我,那我每天早上到教室要先花時間清理衛生委員在我桌椅上倒的水的時候你在哪?每次發什麼資料學習委員故意少拿我的份的時候你在哪?我被兼職店的老板趕出去扔了一身垃圾的時候你在哪?!你給我的除了麻煩,還有過什麼?!”
岑彆西全身頓在原地,眼中的茫然和無措浸滿,張張口:“……對不起。”
林枝充耳不聞,嘶吼道:“不要讓我看到你!你滾!”
這大概是女生這輩子說出的最傷人的話。
岑彆西失魂落魄地離開圖書館,無意撞上外頭的輪椅,直接摔了下去,接著被一隻手扶住了。
“謝謝……”他趕緊起身,抬頭看見來人的臉,“師瑜?你來圖書館借書嗎?”
“還書。”師瑜看了眼玻璃門,“吵架了?”
“你聽到了?”
“嗯。”
靜默片刻,岑彆西像是忽然間泄了氣,抓了把頭發,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裡:“我不知道她原來過成這樣。”
“她過成什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
“……可這都是我害的。”
師瑜:“你喜歡林枝嗎?”
岑彆西話音一滯:“……啊?”
“不是朋友之間,是男生對女生的那種喜歡,關乎性意識。”師瑜道,“你喜歡她麼?”
岑彆西估計沒想到有人能這麼直白地問出來,愣了幾秒,耳朵漸漸紅了。
對方卻沒打算放過他:“喜歡麼?”
他抿唇安靜了很久,方才極輕地應了聲:“嗯。”
師瑜道:“你喜歡她,所以把她過去遭遇的所有的苦難都看成你的失職。”
岑彆西猛地抬頭,眼眶一片通紅:“不,不是這樣……”
師瑜語氣平淡:“你說你害了她,可我隻見過你在她摔倒的時候抱她去醫務室,見過你天天給她送早餐,見過你晚上偷偷送她回去才肯進自己的寢室,但我沒見過你傷害她什麼。”
“傷害她的是那些喜歡看熱鬨的同學,是對自己學生心理缺乏關心的老師,是侵犯他人人格尊嚴的兼職店老板,甚至是無能的她自己。你有什麼錯?”
“她委屈,你不委屈麼?”
男生一句反駁的話都組織不了。
被喜歡的人當麵說出“滾”這個字,怎麼可能不委屈。
傍晚風很大,師瑜將輪椅往牆壁的方向推了推:“其實我一直挺奇怪的,為什麼班上那麼多人都覺得你們之間不應該?”
岑彆西愣了愣,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都處在青春期,對你們應該很能感同身受,僅僅因為你們之間物質條件上有什麼差異就對林枝實施冷暴力太非黑即白也太極端了。單單隻說你們兩人每次考試都一起出現在光榮榜這一點,我以為大家就算知道了應該也是抱著看熱鬨的心思樂見其成更多。”
“明月彆枝驚鵲。”他輕聲念道,“就連你們都名字都很配,還有誰能像你們那麼有緣。”
岑彆西眸光驟然一顫。
師瑜晃了晃手上的書:“我先進去了。”
岑彆西直到看不見他,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近乎慌亂地離開了長廊。
※
林枝還沒走。
師瑜一進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縮在石牆另一麵的女生。
林枝垂著頭,肩膀在抖。
師瑜沒看她,但也沒離開,就停在旁邊隨意地翻著手上那本厚封皮的書。
圖書館不同於教學樓,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照明燈光的地方。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已經很晚,拖到現在天色已經擦黑,而將絕望和崩潰掩進陰影裡。
充斥的情緒剛剛宣泄,心裡就是空落落的涼。
林枝哭得很凶,可再凶也是無聲的,一顆顆地掉眼淚。好不容易情緒平靜下來,她剛一抬手,視線裡便出現一包餐巾紙。
她盯了兩秒,最後自暴自棄似的接過來,用了半包才把自己清理乾淨,抬頭看向身邊的輪椅:“你,要還書嗎?我替你上去。”
哭得太狠,她換氣有些不暢,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師瑜:“為什麼不讓他幫你?”
林枝手一抖,幾乎抓不住紙包。
“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告訴他,反正他心甘情願被你利用。”師瑜慢慢地道,“你既然覺得困擾,為什麼不說?”
兩人在班上連話都沒說過幾句,關係怎麼都不算熟,自然也不可能真正敞開心扉去談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