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理隻比師瑜大了一歲,卻是十四歲那年趁著暑假來南杭市最後卻在醫院撞見對方,才算是真正開始接觸到。
因為之前男人在女人孕期乾出的醃臢事被戳破,女人動了胎氣早產,師瑜剛出生那會兒一直待在保溫箱裡,爹不在媽不管,身體一直算不上好。
後來十三歲的他被謝雲理撞見時,那模樣,怎麼形容呢?
用謝雲理的話來說,那就是朵被摧殘得快死掉的嬌花。
也不知道是哪一點戳中了當時正處中二期的謝雲理,發誓要把這朵花救回來,問病情弄藥方,前前後後地忙活,搗鼓了三天,最後端出一碗賣相非常之神奇的成品。
師瑜那會兒盯著藥碗看了足足五秒,才道:“我不能喝。”
“為什麼?”
“……”
“為什麼不能喝?”
“……過敏。”
“那你具體有那些不能碰?說說看,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去掉。”
“我都不能碰。”
“……”
謝雲理氣笑了,順風順水了十幾年的大少爺頭一次那麼真心實意地想對一個人好,被拒絕受挫還是小事,重點是對方的回答實在太敷衍——因為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任何一丁點藥都不能用——對方不僅毫不領情甚至可能嫌你煩,你說氣人不氣人?
反正是他氣得半死,轉身就走,結果臨到出門時,對方卻追上來。
師瑜看了看他餘怒未消的臉,又看了看藥碗,一兩秒後,忽然低頭把碗裡的東西全喝下去了。
再然後的事不用多說。
吐到脫水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師瑜隻說對他了一句:“我真的不能喝藥。”
也是那次以後,謝大少爺就真的對人上了心。
那會兒謝雲理念初中,正是玩得最瘋的年紀。
父母對他向來是放養式教育,他交的狐朋狗友一大堆數都數不過來,秉承著什麼事作死偏做什麼的原則,卻突然跟所有人斷了天南海北的旅遊,斷了抽煙喝酒打架,斷了夜不歸宿,身上的變化天翻地覆,唯有手機怎麼換通訊錄裡的第一位永遠是備注為“a”的同一個號碼。
“不吃飯了,我得回去給我弟做飯,不然他自己根本不會弄。”
“不開黑了,我弟那個狗比學校晚上下自習太晚,他那樣的一個人走太危險,我得去接他。”
“不爬山了,山上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一大堆,我弟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東西的味道,要是我帶一身回去他根本不會讓我進門。”
“……”
認識的知道他是帶弟弟,不認識的還以為他是無痛當爹在帶孩子。
謝雲理花了五六年,什麼營養品食膳不要錢似的砸,健□□活長命百歲的一百個小妙招學了個遍,才將原本蔫了吧唧的嬌花養得跟正常人一樣。
直到十八歲畢業,他一張機票飛出國門,一頭紮進了賽車隊,開始出現在世界賽事的大熒幕上,才和師瑜漸漸少了聯係。
卻沒想到一年以後,身為師瑜父親的男人找回來,母親被氣進醫院,而師瑜則接手母親打拚了一輩子的成果,將男人送進了監獄。
更沒想到,他花了五六年才將其身體素質拉到正常人水平的人,居然被一場車禍撞得一朝回到解放前。
……靠。
※
時間回到眼下。
師瑜沒解釋,拿紙巾將手上的水擦乾淨了,團成團扔進垃圾桶。
出了衛生間,謝雲理剛在群裡發了消息說接下來不回去了,出門就看見其他人排成一排立在那,雙手標準地垂在褲縫中央,臉上是上課被老師叫出去罰站的表情。
這畫麵太有衝擊力,兩人停在原地,下一秒一隻手直接將娃娃臉從隊列裡推了出來。
娃娃臉踉蹌了好幾步,穩住身子,忽然低頭彎腰敬了個一百二十度的禮,閉上眼:“對不起!”
“……”
恨天高站到他旁邊,一樣彎下去一百二十度,背書似的道:“對不起,我們懷著深切的愧疚向你檢討,不該枉顧你的意願強行讓你參與定製遊戲懲罰的環節,更不該輸不起甚至以此為理由要挾你加入我們不成熟的玩鬨。我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對此深感懊悔,保證再不會有下次,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師瑜默了兩秒,開口道:“不用對不起,我也沒怪你們。”
說完打過招呼,直接離開了店裡。
娃娃臉和恨天高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原諒還是沒原諒,就這麼傻子似的在原地鞠著躬,半晌才看向剩下那位:“謝哥……”
謝雲理看夠了熱鬨,追上去:“起來吧,記得把我外套送下來。”
“誒,謝哥!”
人已經不見了。
※
娃娃臉抱著外套下樓,在停車位旁邊把衣服遞過去:“謝哥,那他到底是原諒了嗎?”
都說沒怪他們了,當然就是沒生氣。
謝雲理麵不改色地瞎扯:“要是你被這麼整,你會就這麼原諒人家?”
娃娃臉苦著張臉。
謝雲理拉開車門:“教練給的假期還有三天,好好想想怎麼補償。走了。”
搞了一圈,最後還是謝雲理儘職儘責地當司機。
師瑜再睜眼時依然是那片熟悉的黑暗。
小光團這回不等發問,主動道:“是低血糖,和係統無關。”
它用上真心實意的語氣:“這位玩家,雖然係統會主動給每位參與者慢性提高身體素質,可這一作用也僅限於神域內部和遊戲副本裡。您可以不要那麼折騰自己了嗎?”
師瑜:“這次是意外。”
小光團茫然地望著他看了好幾秒,方才發出一個疑惑的語氣詞:“可您當時明明可以不用喝完那杯酒的,您為什麼要一滴不剩地喝完?哪怕少喝一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虛弱啊?”
不等反駁,接著道:“還有上一次進來,您若是在察覺到車子裡的味道時跟綁匪一樣選擇屏氣,等下車後應該不至於吐到脫水,難道不是您發現了卻還是一直保持著呼吸嗎?”
再度補充:“至於第一次,您車禍才剛醒不能久坐,為什麼不肯躺下來好好休息養傷,非要一直在病床上坐到激起術後並發症?”
師瑜聽著,眸光有點發愣。
小光團聲音帶著器械獨有的平穩,每一個字的時間間隔都整齊得毫無溫度,用陳述的語氣:“神域裡海納百川,自然不乏有特殊愛好的玩家。但您這樣帶有自毀傾向的愛好建議還是儘量抑製一下,畢竟現實裡身體出問題,傷害是會帶到神域裡的。”
靜了大約兩三秒,他垂下眼,身前光線隻有光團漏下的絲絲縷縷,餘下半身都陷進玩家空間的黑暗裡。
他無疑生了雙漂亮的眼睛,瞳色黑得清透純粹,卻又乾淨至極,找不出絲毫情.欲,叫人想起大雪封山,想起大漠孤星,想起千萬年亙古不變的寂寥長夜。
說的直白一點,特彆冷,還特彆易碎。
見了的人要麼拚了命地想保護,要麼拚了命地想施虐。
他一句都沒回:“第三塊神域碎片呢?”
“……”
行唄。
小光團看在他人美的份上大度地配合他轉移話題:“在背包,請問您現在需要查看嗎?我記得上一局遊戲結束係統還隨機抽取了一件道具。”
師瑜聽到“抽取”兩個字,直接打消了想法:“不看。”
小光團:“……”
師瑜:“送我回去。”
小光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