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中最忌憚將後背暴露。
顧今朝隻來得及轉身,視野裡金色的絲線已經如暴雨傾盆而至,張揚著,遊曳著布滿整個房間。
而後齊齊湧上來。
眼前景物一晃。
顧今朝被他纏得動彈不得,一張臉冷下來:“放開。”
師瑜沒應。
顧今朝腳上的拖鞋早就甩掉,一雙柳眉擰成了疙瘩,短發炸成了河豚:“你給我放開!”
師瑜停在她麵前:“讓我看到放開你的價值。”
聽聽,這話耳不耳熟?
顧今朝再傻也知道這家夥壓根是在報複,氣笑了:“行,你厲害。”
“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麵有多少人想殺你?”人在屋簷下,她反倒淡定下來,“我有自己的法子朝外發信,隻要我想,下一秒這場遊戲裡所有人都會同時知道你的位置。離我距離最近的同伴現在就在房間外麵,我剛剛還碰到過他,收到消息立馬就能趕過來。”
她一字一頓:“你的命被人在論壇上叫到了十萬積分。”
師瑜沒說話。
“我之前說的交易還作數。”顧今朝掙不開,乾脆坐在了地上,“我現在知道你的本事了,可以不殺你,也可以幫你隱瞞身份。相應的,你放了我,我們在這場遊戲裡和平共處。”
師瑜安靜地聽完,方才道:“說完了?”
“有人在進這場遊戲前發過召集令,籠絡了一百三十七個人,一起取你的命。你現在能應付我一個人,可雙拳還難敵四手,到時候一百多號人一起上,你打算怎麼對付?”顧今朝仰視著他,卻是以俯視的態度,“你……”
師瑜:“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在意這個?”
她被打斷,眼裡一瞬鬆怔:“什麼?”
“有很多人想殺我,我知道了,然後呢?”師瑜垂眸看著她,原本清泠的嗓音此刻微微低啞,卻仍是好聽,“你不也想?”
可現在還是被五花大綁倒在他麵前。
他半蹲下來,眸光安靜又冷寂:“要真有人覺得自己能做到,歡迎他過來。”
以往見到都隔著屏幕,她這時才瞧見他眼底那股化不開的死氣。
她不懂一個人為什麼能有這樣的眼睛,分明是漂亮到極致的模樣,裡頭卻是風雪堆砌。隻知道他和她不一樣,且和她從小到大身邊所有人都不一樣。
身上壓力驀然一鬆。
顧今朝恍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看得失了態,而原本纏了滿身的金色絲線已經全數消失了。
師瑜起身收起傀儡絲,轉身剛走出兩步,手腕上便是一緊。
蒼白清瘦,皮膚卻滾燙。那是人高燒時的生理反應,再怎麼克製都難能有作用。
……就這,特麼居然還能把她按在地上打。
顧今朝腦子裡的思緒隻飄了一瞬便收回,沒打算放過這麼個送上門的路子:“你既然那麼自信,不還是被人暗算敲暈了扔到這裡?我不知道你現在發沒發現,玩家進入圓心是有概率會死的,那個把你扔到這裡的人是想接這片空間的力量殺了你吧?”
她的本意是想提醒他一個人力量終歸有限,同人合作更能預防背後捅刀,卻不想對方聞言,隻是平淡地反問:“不是沒成功?”
“你能運氣好一次還能……”顧今朝話音驀然一滯。
運氣好?
神域裡玩家不能直接殺害隻能靠間接,對他下手的人為了避免被報複,定然是抱著一擊即殺的心思。
既然如此,他被推進空間圓心為什麼沒死?為什麼能活著被送到這裡而不是直接被撕成碎片?
因為運氣好……還是早有預料?
發怔間手上力道便鬆懈下來,接著掌心一空。
師瑜將手插在口袋裡,推開了房間門。
※
城堡位於海島上,樓下在舉辦宴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隻要進了大門,在裡麵想做什麼去哪裡都不需要憑證。
“先生。”
仆人提醒他:“這間暫時沒有人住,麻煩您先用著。”
師瑜低聲應道:“嗯。”
進了房間,關上門,他背靠在冰冷的門板上,緩了大概四五秒,待視線清晰了才往裡走。
房間沒有開燈,幸而外麵是白天,再如何也能看得清房間裡的道路。
師瑜有輕微的潔癖,要是沒條件就算了,可如今有條件,哪怕清楚自己現在不能泡熱水,仍舊自顧自進了洗漱間,等洗完在沙發上坐下的時候,手指都在不自覺地發顫。
他沒去看,將原本已經拆卸下來的齒輪重新取出來,一枚枚在輪軸上裝好。
落地窗簾被風吹得晃蕩,室外溫度仍舊很低,甚至比之前在製藥廠的時候還要低,似乎之前從雪原一路去往製藥廠時所在空間不斷回升的溫度被強硬地再度拉低了。
至於高低變化,形容起來大概就是從製藥廠所在的閉合空間重新回到了植物園所在的閉合空間。
齒輪在他的指間慢悠悠地旋轉。
他其實不是喜歡思考問題的性格,比起去摸索那些隨時隨地都可能要人性命的遊戲規則,他更想就這現在這片刻的安寧睡一會兒,哪怕這些隻是暴風雨的前夕。
可他控製不住,更沒法停下。
腦子裡無數亂七八糟的線索纏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線團,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爭相出頭,一下一下刺激著精神網,腦海裡的疼痛細密綿長。
轉著轉著,手指碰倒了輪軸。
師瑜停下手,盯著那堆齒輪看了片刻,將自己在沙發上縮成一團,高燒和頭疼一點點侵蝕了他的意識。
床就在不到十步以外的地方,可他沒去,整個人陷入進沙發裡,額頭抵在膝蓋上,緩緩閉上眼,精神鬆懈下來。
而後沉入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