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抱著被子站在陽台:“不能留下來嗎?”
對方戴上草帽:“我還得回去農場打工,有空再來找你玩。”
九點,錫兵在一樓跟他道彆。
彼得潘正在收拾昨天零食的狼藉:“不能留下來嗎?”
錫兵說話和人一樣總是一板一眼:“我還要回去守著天鵝湖,有空再來看你。”
十點,巫師出現在樓頂跟他道彆。
彼得潘在整理他曬的果乾:“不能留下來嗎?”
巫師麵容都藏在兜帽裡,永遠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我在海底熬的魔藥快好了,我得回去看著。”
十一點,所有人都從城堡裡離開了。
彼得潘便留在城堡裡等,等著他們有空,等著他們回來,可一直沒等到下一個所有人都齊聚的機會。
小紅帽要幫媽媽乾活,匹諾曹要賺錢養爸爸,錫兵要守著主人家的童話城堡,而巫師要接待每一個來洞窟求助的客人,他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親人朋友交際圈,有自己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去完成的事,有不相同卻熱愛的一切。
後來有一次,他問起小紅帽能不能永遠留在城堡裡陪他,小紅帽說我還有家啊,為什麼要留在城堡。
他問匹諾曹說能不能留在城堡,匹諾曹說我還有爸爸要照顧不能離開。
他問錫兵,錫兵說我答應了值守不能違背承諾。
至於巫師根本不用問,對方太忙了,那次生日宴後就再沒從海底出來過。
彼得潘便明白了,他僅僅隻是他們生活裡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從來不是全部。
也沒有人把他當成全部。
可他又不明白。
為什麼他們要去忙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事,為什麼要為了父母,為了旁人丟下他,為什麼就不能永遠留在這裡陪他,為什麼他不能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彼得潘沒得到答案,他先選擇了最極端的行為。
他用了葡萄酒,用了安眠藥,用了金色的長眠花。
他把他們一個個關了起來。
他想把人都留下來。
再然後,所有人逃走了。
當初有關他的謠言傳得最狠的時候,以小紅帽為首的孩子們聽到了還會跟彆人爭論說他不是怪物。
可他們逃走以後,他聽到旁人說彼得潘是壞孩子,是妖怪,是惡魔的時候,末尾還會煞有介事地添上一句“如果不是因為他會吃人,那小紅帽和匹諾曹他們為什麼現在都不去城堡了”,“你要是再不聽話,彼得潘也來會把你抓走”。
可他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不願意和他做朋友了。
他一直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回來了,也沒想到他們會再度出現在城堡外。
※
喬厭不是第一次見到師瑜失控的模樣。
他本來就沒睡,相反出去一趟還從對方的推斷裡得到了靈感,回去後就開始翻自己住的屬於錫兵的房間,終於從中找出了隻藏在櫥櫃深處的小盒子,第一時間就準備帶過來。
然後就看見了往外跑的彼得潘。
對方飛上高空,眨眼就消失在視線裡。
喬厭立即翻出陽台,降落在對方出逃的那間房門前。
彼時的師瑜正好走出來,手搭在門框上。
喬厭就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夜裡是黑暗的,可雨後的天空卻又晴朗,月光模糊地勾勒出對方的手,以及邊緣鏽蝕的鐵鏈,腕上被刀片割破的口子仍在往下滴血,一寸一寸蜿蜒過水泥地麵,映入對方因為看著他而低下的眸子。
他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的目光,不是平日裡那樣寡淡又漠然的,而是和當初在列車上一模一樣,看他的眼神和看周圍的桌椅木石沒什麼區彆。
像是上天精心雕刻的作品突然偏離預設的軌道,修剪完美的花葉生出了蒼勁的枝條,擺好的棋盤突然主客對調,分明前後對比迥然不同,卻又詭異得順理成章。
喬厭同他對視了差不多兩秒,一聲沒吭,轉頭就把自家那個粗神經的發小拽了過來。
反正彼得潘現在已經不在城堡,玩家也無需假裝安分,喬厭便走了大門。
季從陽就這麼被同伴從床上拽到了自家偶像房間外。
喬厭總罵他蠢是真的,可佩服他同樣是真的。就像現在這樣的情況,旁人都小心翼翼,麵上擺得再淡然內心也依舊懼畏懼,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引得師瑜手起刀落。
也就季從陽還能一如既往叫對方偶像。
這甚至不是故意裝出的若無其事,也不是看不出來師瑜前後差距宛如從珠穆朗瑪峰竄到馬裡亞納海溝一般的變化,而是真正發自內心地覺得這樣的變化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少在季從陽眼裡,無論什麼狀態下,師瑜於他而言都隻是偶像。
一如他初中那年父親坐牢時,季從陽還是會沒事人一樣拉著他喊老喬。
進入神域以後,喬厭不是沒被彆人問過為什麼非得和季從陽做朋友,他除了拖後腿和當吉祥物還會做什麼?
可如果不是因為季從陽,喬厭大約也會長成一個孤獨殘忍的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