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厭將裝著雄黃和精油的盒子隨手放在桌子上,靠著牆:“你不是都看到了?”
季從陽從進來就注意到了房間裡的狼藉,再聯係師瑜雙手腕上栓的鐵鏈一琢磨:“因為彼得潘囚禁?我們進這場遊戲之前就囚禁了你……”
喬厭麵無表情。
“……扮演的錫兵。”季從陽及時改口,“然後錫兵就想報複?還是為了逃跑?哦對,是為了反殺吧?你們之前在那片森林不是就發現了彼得潘的屍體嗎,那就是被錫兵利用毒蛇反殺的吧?”
推測挺有邏輯,可惜結果是錯的。
“彼得潘是被獅子咬死的?”
喬厭:“還是被小紅帽引誘來的獅子咬死的。”
季從陽懵了幾秒,忽然跑了出去,幾分鐘後又捧著一隻酒瓶子回來了。
酒瓶裡裝著塊形狀不明的物體,大體呈黃色,裡頭的小格子是標準六邊形,格子裡灰色黑色和黃色的生物震著翅膀嗡鳴,看一眼都能叫人犯密集恐懼症。
“你把城堡的蜂窩弄過來了?”
“我房間窗台上麵的蜂窩。”季從陽晃了晃透明的長頸玻璃酒瓶,“我就把它摘下來塞酒瓶子裡了。”
喬厭無言。
明明都是身體異化,都不怕黃蜂蟄不怕毒蛇啃,可為什麼季從陽是四肢完好的匹諾曹,而他卻要當獨腿的錫兵?
運氣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喬厭想著想著視線就移到了師瑜身上。
對方還躺在床上,手腕和脖頸上都纏滿了白色繃帶。
因為不能用藥,季從陽為了給他止血也是拚了,直接套三個圈估計都比現在更輕鬆,但凡紗布再多包一層就能直接把人勒死。
可如果彼得潘今晚找上的不是小紅帽而是錫兵,就是站著不動給人揍也未必會變成這幅模樣。
喬厭心裡下了結論。
運氣不好倒是真的力所不及。
季從陽不知道自家發小想的什麼:“現在蜜蜂獅子和蛇都齊了,會不會台階上那六種動物其實都是玩家扮演的角色弄來殺彼得潘的?”
喬厭起身:“估計是吧。”
季從陽:“我們要是把六種動物相關的證據全部找出來對任務會不會有幫助?”
喬厭沒有否認,經過時順手拽了他一把:“還有三種動物,趕緊去找。”
※
疏影坐在了椅子上,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就剛剛發生在旁邊那麼長一通對話也沒表現出任何反應,垂下的睫毛很長,眉心卻仍是不自覺地蹙著,也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在思慮著什麼。
有人在的時候他不敢表現出來,也隻有現在夜深人靜,對方也無知無覺時才敢湊近,哪怕隻是認真看一看對方。
就好像這樣的近距離觀望是什麼恬不知恥的奢望似的。
主事神不是有誰評選出來的,而是天生的,他們從出生起體內就有著為兼容所屬神位而生的神格。
很多神民都為此說主事神受上天眷顧,其實沒人知道主事神入神殿以前都生在塵世,長在凡人堆裡,由主神引薦才能入神界。
疏影掌五湖四海,從小便在海邊長大,家裡有著全村最大的一片水域。四五歲那年,很多人熱衷於買活蚌挖珍珠,他父親趕上了熱度靠著賣蚌發了家,成了村中首富。
奈何挖蚌取珠概率太低,賭的不是氣運而是努力攢下的身家,有人靠著它一夜暴富,更多的人卻因此傾家蕩產。那個年代的人都還沒什麼法律觀念,傾家蕩產後便總想找個對象撒氣,他父親就是這樣被人用斧頭砍死了,母親被一群男人玩死了,放任那群人進來的村長就和村民就在房子裡瓜分翻箱倒櫃找到的錢。
而他因為在他們進門時被推了一下,腦袋恰好磕在牆上,他躺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所有人都以為他暈過去了,卻沒人知道他那時就在旁邊看著,看著父親的手腳落地,看著母親絕望的哭喊,看著視線裡鮮豔的色彩一筆一筆被塗成蒼白,直至濺到他臉上的血緩緩往下淌入唇縫口齒,他第一次嘗到了死亡的滋味。
他便是趁著他們搶錢的時候跑了,翻出窗戶就跳了海。土匪們在後麵追,而他往前拚命地遊,從日上三竿到天色擦黑,他回頭再看不見追兵的時候,身體的疲憊才開始拖拽著他往深海沉沒。
然後一雙手探進水裡,將他拉了出來。
他小時候便聽父母講過上天有靈,可他蜷縮在角落時無論如何祈求也沒有神替他撐腰,他在海麵上時心裡的火熄愈燒愈烈,哪怕死亡之際也隻後悔跑出來以前沒有親自操起複仇的刀。
直到後來他引動了神格。
年幼的孩子還不懂長劍需要劍鞘,不屬於塵世的力量予了他最鋒利的光刃,千百戶人家被他掐著脖頸跪在地上討饒,掌萬物生死的感覺能令所有人上癮,可他最終也隻是扔了抵在他們頭上的砍刀,走進人群裡看著他們被杖責抄家,從此一輩子隻能和乞兒擁抱。
他是不信神的,他隻是信主神。
造係統,進神域,建公會,收玩家,做任務,冒著懲處的風險在天道規則下瞞天過海,所求就一個。
疏影跪在床邊,低下頭,臉上的神情宛若禱告。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