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拿臨期商品是默認的員工福利,店長都可能知道個大概,但細究起來,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偷竊”。
真要捅出來後,未必會有多嚴重的後果,但大家必然都要損失掉一些習以為常的“好處”。
她頓時放心了。
轉身走到台麵前,她根本不等彆人反應,就欣然提起了那個打包好、但還未均分的大袋子,言簡意賅的表示:
“這個,賠償,我的。”
——雖然準備一擊脫離,但今日份全店的員工福利,就姑且算是我的“獎金”吧!
對麵,探頭探腦的會計想說裡麵有個禮包,是她用員工內部折扣自己花錢訂購的,但是看到她的態度,強行把話咽了回去。
她呢,大致點數了一下物品種類,理直氣壯的把東西塞進了分配給自己的儲物櫃,笑眯眯的等店長來發錢。
一刻鐘後,辦公室。
她站在桌子前,沉默的接過自己今日份的薪水。
計算薪金不難,基礎乘法罷了,但她搞不太明白稅應該怎麼走。
話說要適應一個國家,是不是應該先通讀下法律啊?
她手上拆著信封,腦袋裡想的卻是等下去趟書店,翻閱下書籍。
看係統這個智能手機般的現狀,也不知道能不能錄入文字,要是能,感覺省不少錢的樣子……
結果她錢還沒數完呢,店長卻突然開口了。
雖然全程用詞委婉,語氣也異乎尋常的親切,但大致還是在暗示:
“你明天不用來了。”
就,唉?
她本身確實是準備跑路的,店長不說她也會主動說——
但招聘海報上寫期限要求時注明了,就算是日結的臨時工,最少也要做一周才行。
這個態度變化……是不是有點突兀了?
她捏著錢封的手一頓,眼角掃過辦公室外,再次看到了探頭探腦的熟悉人影。
不過這次是三個!
微妙的懂了。
——是他們說了什麼吧?
便利店本身不是什麼“嚴酷”的環境,連鎖類的,經營更是主打一個穩定。
一旦老員工集體表達不適應,主管就會自然選擇息事寧人:
如果開掉一個臨時工,就能安撫住大部分員工的情緒,那基本等於零損耗,反正想打工的人滿大街都是,明天招個新的更乖。
想通這點後,她看似好脾氣的沉默聽著,實則在心裡感歎社會好複雜啊——
原本的“我”好像是懂點的,但感覺又懂的不是很靈活,雖然腦袋裡理論一堆,但應該沒有真的進入過社會吧?
是學生?
“……大須?”
她乍一回神,下意識先說了句抱歉(服務業是真的不能乾,這個條件反射太可怕了)!
鑒於她本來就是想跑的,這個結果其實可以接受。
但她還是堅持表達了一下不悅——
畢竟我是被排擠的啊!
最終,她成功仗著店長的心虛,從庫房薅走了一個卡通圖案的大號環保袋。
這應該是什麼動畫ip的聯名周邊吧,質量還挺好,雙層布料,拉鏈上還帶著小小的掛墜,標價都能頂她兩個小時的時薪了。
拆開包裝後她頓了頓,沒住手,又去扒拉了個應該和袋子是一係列的錢包。
真皮,帶禮盒,附贈明信片。
價格是環保袋的六倍。
店長忍不住:“……喂!”
她回頭,舉起錢包,非常坦然的說:“前輩們,告彆禮物。”
此時,“前輩們”其實就在不遠處站著呢,但這種情況下,隊伍裡還有個人瘸著呢——
就她打人那麼熟練的樣子,之前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大家都不想站出來當出頭鳥,最終,就約等於默認了會出這份“告彆禮品”的錢。
店長神色莫名的嗤了一聲,懶得再管,轉頭離開了。
她情緒穩定的回去收拾東西。
環保袋和她預估的一樣能裝,最終拉上拉鏈時,雖然圖案給撐變形了,但拎起來還挺順手。
出門轉彎,等背後的視線消失,她慢吞吞的從包裡拆出瓶甜牛奶。
今晚八點過賞味期,嗯,還有36分鐘,能喝!
同時補充著水分和糖分,她咬住吸管,準備找個書店白嫖資料。
半小時後。
書店。
這也是個複合型區域,兼賣影碟錄像帶,還有電影票什麼的。
門口豎了一排等身高的立牌,貌似是店裡將要舉行什麼簽名預售活動。
她本人存在感很弱,輕易繞過了紮堆的人群和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們。
到樓梯口時,意外發現有人在布告欄處刷新的海報,她腳步不自覺就是一頓。
主要還是看花裡胡哨的英文標注。
新海報有說簽名會的,有文學沙龍在招人,有《月刊少女羅曼史》新的印花收集活動,還有美術教室——
等等,美術教室?
粘貼海報的人原本都在收拾工具了,看她像是感興趣的樣子,立刻自來熟的介紹說:“感興趣可以直接去看看哦!”
他抬手一指隔壁二樓,“就在那裡,之前一直是間私人畫室,所以老板一直都在的。”
她“啊”了一聲,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隻是下意識注目相關內容——
講道理,比起寒窗十年苦練畫技,她是真的準備去乾走私了。
但刷海報的人不這麼想。
他長期在這裡工作,上下左右店麵的消息都知道,商家有困難時,也會想著能幫就幫,於是自然而然的念起了廣告詞。
就是說:“價錢很優惠的!”
她從頭到尾,也就聽清了開頭這一句——
後麵語速一快,耳朵和腦子一起反應不過來,那副怔愣思索、努力辨認詞義的神態,卻被當做了感興趣的表現。
搞得大叔更來勁了。
等瞄到門口有人進來時,他立刻熱情抬手,大聲招呼說:
“XXXX(應該是個名詞發音,但她對不上字),這裡有個對畫畫感興趣的學生!”
雀躍的仿佛在展示一條新撈上來的魚。
她:……
她第一反應是這人好沒邊界感!
接著略感無語的一回頭,意外發現他招呼的,居然是位異常年輕的女性。
對方穿著件超大的圍裙,沾著些乾涸的顏料,頭發紮的比較草率,所以額外在劉海上彆了幾個卡子。
啊。
她想起來了——
在大叔的超長碎碎念裡,是不是提道過“那原本是個私人畫室”來著?
所以,不是運營教輔機構的“老板”,而是曾經的專業“畫家”?
“好高!”
女畫家兩三步就走到了她近前,大聲發出了這樣的短促驚歎。
不過因為她臉上帶笑,語氣又輕快,驚訝的意外像是一種稱讚。
她有一瞬間,居然莫名的想回個謝謝。
可惜,這位開朗小姐完全沒給她斟酌語言的空隙,語氣直白的問:“你是對繪畫感興趣嗎?”
她:“……嗯。”
“想要深入學習?”
她想說“曾經想”,但時態太麻煩了,遂繼續點頭。
畫家小姐於是沉吟了一下,說:“那,你要跟我去那邊聊聊嗎?”
她尋思也行。
書店旁邊有供人看書的休閒區,畫家小姐熟練的找了個角落,招呼她坐下。
因為語言問題,聊天對她來說,其實不是交流放鬆,而是個接近猜謎遊戲的腦力活。
在麵無表情的頭腦風暴了快二十分鐘後,她大概了解了情況。
眼前這位畫家女士姓蜂樂——
她本人年紀雖然不大,但也結婚很多年了,還有個四五歲的兒子在。
鑒於主體社會的習慣,之前一直是以夫姓+名字的方式被稱呼的。
“但是最近準備離婚了。”
蜂樂女士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臉頰:“我現在有點奇怪的執念,總是忍不住先跟每個人介紹一下自己的本姓,嚇到你了抱歉哦。”
至於名字——
“我叫做‘優’,蜂樂優。”
她:……
她尋思著陌生人上來就曝離婚隱私,確實是挺嚇人的。
注意:此處,當事玩家並不知道【蜂樂】是【蜂樂】的意思,隻是強行記住了這個音節的讀法,並且成功判斷出這應該指的是名字。
對麵,蜂樂女士說完了離婚還沒停,甚至變本加厲的描述起了自己離婚的前因後果。
重點是:她需要爭奪孩子的監護權。
她一想對哦:“你說,有兒子?”
“嗯哼~”
提起小孩,畫家小姐瞬間笑眯了眼睛。
“是個淘氣的男孩子,有空就會往湖濱公園跑,踢球踢的一身泥土草屑才回來。”
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蜂樂優要離婚,在一般情況下,四五歲的孩子是默認判給母親的。
這裡經濟能力達不達標都不重要,反正男方也要承擔相當一部分的贍養費。
她經濟能力倒是達到了,但工作不夠穩定。
就,藝術家嘛。
刻板印象包括但不限於【敏感】,【情緒化】,【生活作息不規律】,【可能會大量攝入煙酒】,【收入高但是不穩定】等等。
她的律師告訴她,男方可能會從前麵幾點下手,敲定她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習慣什麼的,都不適合撫育年幼的孩子。
接著,他可以火速再婚,以【我有一個“穩定的家庭”】為武器說服法官,奪走孩子的監護權。
這麼搞是有先例的我跟你說!
因為確實存在案例,蜂樂優又和前夫吵的很厲害,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因為報複她故意這麼做。
為了以防萬一嘛——
比起【畫家和私人畫室】這種組合,【美術老師和美術教室】聽起來呢,顯然更符合大眾對一位“溫柔堅定的職業女性”的工作預期。
就,怎麼說。
更“溫柔且充滿母性”這樣?
她:……
她努力意會了一下:所以蜂樂女士找她聊天,不是為了忽悠她報班,而是要勸她不要報班?
蜂樂女士笑著說:“是的哦。”
“我隻是準備稍微拓展一下經營範圍,定期開些為期兩周到一個月的美術科普課程,在不耽誤本人藝術創作的情況下,讓畫室多一個教育經營的屬性。”
等監護權敲定了,她準備斬草除根(?),直接帶孩子回千葉老家。
——說法上是換個地方開班,但其實到時候,隻會恢複原本的畫室業務。
蜂樂女士抱歉的說:“海報上沒法寫的太刻意,如果你是真的想要學習專業繪畫,或者拜師進入這一行,我這裡會耽誤您的時間的。”
她:……
她沉吟著點了點頭,大致算是懂了。
其實她根本來不及細思內裡的邏輯,隻能說從語言順序上,搞懂了剛才那一長串都嗶嗶了什麼。
而且她覺得吧,你既然有目的,那把理由大大咧咧的告訴陌生人,就不怕我去幫前夫哥作證,證明你為了監護權造假嗎?
進而開始沉思:是我缺乏這個國家的相關法律常識,還是這個女的真的就不是很聰明?
可是她說了自己有律師唉——
那她不聰明,律師也不聰明嗎?
所以果然是我的常識不對?!
對麵,蜂樂女士顯然不能透過一張在她看來被發型遮擋了大半的臉,看到她正在疑惑【你是傻逼嗎.jpg】or【我是傻逼嗎.jpg】的內心。
意外又不意外的,蜂樂優將她這樣“不妄加評論的沉默”,當做了一份自準備離婚以來,難得遇到的“理解”。
於是畫家小姐歎息著微笑了一下,接著,依舊用那種輕快的聲音道:
“抱歉浪費了您的精力。”
說著,她從圍裙兜裡掏出了張帶著鬆油味道的卡片。
“這是我為了課程設計的‘學員證件’,送去印刷的成品還沒到,這個是手繪的原件。”
她將卡片遞過來。
“不嫌棄的話,就給您作為‘第一個谘詢生’的紀念品吧~”
“……”
算了——
誰是傻逼不重要了,萍水相逢路人罷了,隻看這個臨彆贈禮,還挺讓人會心一笑的!
她欣然(雖然看不出來)接過卡片,興之所至,甚至願意多說兩個字,用長難句和對方進行了告彆。
說完對麵就沉默了。
她懷疑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在對方眼裡,就是個會自動吐出亂碼的電線杆子。
“……”
沉默的離開這一角後,她成功上了二樓,從架子上隨意挑選了一本書,讓係統選擇錄入。
係統提示:
【請玩家先行獲得對應物品所有權】。
她一哂:看來買書的錢省不掉了。
下樓後,她仗著存在感的屬性低渾水摸魚,成功搶到了個簽售活動的小禮品,1500入的,出門拐個彎就4000円轉手了。
感覺她要乾不了走私,還可以搞代購唉——
係統不給護照,她可以找個24小時免簽的國家,紅眼航班帶著貨過去,現金出手後,再用物品欄帶一批貨回來。
06年的話,日貨從美妝到電子,都還很吃香,不論是新加坡還是東南亞,感覺都有搞頭的。
——就怕係統的“綁定”是全方位乾擾,飛機都不讓她上。
等等。
她腳步一頓:要是飛機都上不了,那她就算去乾走私了,也隻能負責從碼頭黑船取貨出來這一個環節吧?
感覺是非常容易被滅口的崗位呢……
她一麵這麼想著,一麵環望了一下四周:
考慮到身上錢少,天氣又還好,她準備將就一下自己,晚上在公園睡。
但街道內這個小公園不行。
小公園一般隻有些沙堆秋千小樹林什麼的,一眼就能看得到頭,巡查巡到這裡,分分鐘發現有人無故逗留,說不定會動手驅趕。
靈光一閃間,她又想起了蜂樂女士的話——
【湖濱公園】
【小孩踢球】
於是她乾脆放棄自主認路,瞄準目標,跟著幾個抱足球的小孩子走。
這回沒花多少時間,居然真的在隔壁街區的外圍處,發現了個大片的草坪。
這裡的主體似乎是個湖濱景區,來往人還不少,遠處能看到一片山丘,山丘的另一側,有茂盛的樹木、和一座波光粼粼的大湖。
她在草坪附近站了一會兒,試圖從眼前跑來跑去的小孩子裡,分辨出蜂樂女士的兒子。
結果失敗。
小孩子本來就吵,玩的還是足球,先天分了兩撥人馬,沒一會兒就開始紮著堆的吱哇亂叫,吵的她完全沒有耐心再看。
“還是去看看今晚住哪吧……”
要往湖的區域走,似乎是要買票的——
她要有那個票錢,還不如去住旅館!
於是隻能沿著小樹林稀疏的一側走,沿途努力辨彆方向,注意著彆往特彆偏僻的地方鑽。
這片樹林子挺大的,位置又在“景區”和“公共區域”的模糊界限上,安保人員雖然會驅趕景區閒散人員,但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人身保障——
你二半夜真貓在過於犄角旮旯的地方,那死掉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走進林子沒多遠,她看到了幾個火堆的痕跡。
是有人露營過嗎?
她一想挺好:有過人的話,應該能算是“安全區”了。
順著這個方向又走一段,公共長椅變得很稀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
“就是看起來有點短哦。”
她嘟囔著從包裡拆出張濕巾,抹了抹石質台麵後,坐上去試,可惜不管怎麼倒騰,都不是很能睡的樣子——
翻身間,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