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好看。手掌比她的手掌大一圈, 剛好能將她的手掌握在掌中;手指勻淨細長,指節分明,指甲剪的很短, 手指時刻保持乾淨。
薑明光本來走在前麵幾步,沒走幾步, 宗齊光便上前兩步,悄悄握住她的手。
她先是嚇了一跳,趕緊甩開他的手。
“明光。”他喊她名字。
她回頭望他。
“走慢點。”
他跟她並肩, 網兜裡不鏽鋼飯盒互相撞擊, 哐哐作響。
“好吵。”薑明光說。
他便將網兜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儘量減少飯盒碰撞的次數。
一路都沒有說話,回了宿舍樓, 兩人在樓梯上告辭,各回宿舍。
薑明光一中午都沒有午睡,想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但要她說出哪裡不一樣,還真的說不出來。
男人在追求女孩的時候大獻殷勤她又不是沒見過, 刷個飯盒嘛, 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重體力活,誰來刷都是一樣的, 沒什麼分彆。彆的呢?好像也沒什麼。
他心裡怎麼想的呢?他是首都下來的, 到時候不管是不是能考上大學,最後都是要回首都的, 這個年代戶籍很重要,人口流動性不大,她要是想去首都,必須在首都有個正式工作, 或者,跟首都孩子結婚。
這個年代想要不結婚也很難,除非你有什麼不適合結婚的先天疾病比如心臟病之類。18歲之後周圍的三姑六婆就開始熱心為你介紹對象,30歲要是還沒有結婚,就會被人嘲笑“嫁不出去的老處女”;父母也會很焦慮,子女能不能結婚跟父母的麵子有直接聯係,找不到結婚對象不僅是子女“沒本事”,父母也一樣“沒本事”。
她現在也就是不跟父母住在一起,賀群念叨不到她,她的壓力相對也就很小,隻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到處都有“馬大姐”這樣的熱心群眾,愛好做媒。
她想著她還從來沒問過他的家庭情況,這該什麼時候開口呢?結婚可不是跟某個人領個證就行了的,實際上結婚永遠都是兩個家庭的結合,什麼都不考慮,隻有“愛”是遠遠不夠的。
至於“愛”,她愛他嗎?現在還談不上呢!她實事求是的確定自己隻是喜歡帥哥而已,畢竟誰不喜歡長得漂亮的人呢。
*
樓下的宗齊光也沒有午睡。
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洗了衣服,擦了地,刷了蹲坑,又將書櫃裡的書取出來,換了一個排列方式,重新擺放好。
櫃子裡擺著整整齊齊好幾排的可口可樂,幾盒日本和果子,幾盒好時巧克力。
拿出一盒和果子,一盒巧克力,找出一根紅色紗帶,細心的捆了起來。
他其實早就想送她和果子和巧克力,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平白送她很多好吃的,她說不定會嚇到,跑得遠遠的。
她是個做事很利落的女孩,但談戀愛這種事情吧,他從來沒有經驗,她應該也沒啥經驗,要是太熱情了,說不定會嚇到她。
但他又不能真的磨磨唧唧的等著水滴石穿,她已經到了結婚年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好姑娘,瞧,這不是已經有人忙著給她介紹對象了嗎?
他想著昨晚幸好他先開了口約她,不然要到今天中午再說,沒準她會誤會他需要遇到“情敵”才會主動。
男人才是應該主動的一方,難道還等著女孩主動嗎?那簡直是笑話!
他想著他倆認識也有兩個多月了,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還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他,要是約會幾次之後,她不喜歡他,怎麼辦?
他喜憂參半,忐忑不安。
*
晚上,吃過晚飯後,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回宿舍,準備複習。
在地質局大院裡散散步,隨便走走。
七十年代末壓根沒什麼娛樂方式,物質不發達,娛樂也不發達,舞廳隻有市中心寥寥兩三個,還是“正經人”不會去的地方;電影院也隻有幾家,上座率倒是很高的,因為實在沒有什麼其他娛樂了;遊戲機更沒有,除了看電影之外,最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是——搓麻。
吃過晚飯,又是周末,大院裡開始響起搓麻聲。
薑明光想著父母都有點牌癮,好像也是來錢的,輸贏不大,一晚上能輸個1、2塊就算打的大了。便問他:“你會打麻將嗎?”
“會一點,你們廬州的規則跟我們家那邊不一樣。”
“你父母玩不玩?”
“玩的,這也算是應酬吧,以前他們周末會出去玩。”
“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
“單位裡公務員。”
“哦,那挺好的。你哥哥呢?”
“他在外地工作。”
“這麼說你父母身邊一個孩子都沒有?”
“他們忙,也無所謂的。你呢?你就一個妹妹?”她的家庭組成他早就知道了。
“對。”
起風了,風吹樹枝,一陣撲簌簌的樹葉聲。
5月中旬,傍晚頗有涼意。
宗齊光看了看她,脫下中山裝外衣披在她肩頭。
帶有他體溫的衣服,暖暖的。
“宗齊光。”
他微笑,“你總是連名帶姓的喊我,隻有媽媽在我做錯事情的時候才這麼喊我的全名。”
“那我叫你什麼?小宗同誌?”
他莞爾一笑,“太嚴肅。”
“齊光?”
“沒人這麼喊我。”
“小光?光光?司馬光砸缸?”
他一下子笑得不行。
他們又走到種了幾棵薔薇花樹的地方,薔薇花開的正好,這一片總是有淡淡的粉香。
他折了一束花枝。
小小的淡粉色薔薇綻放著花瓣,自然之美。
“你喜歡嗎?”他沒頭沒腦的問。
“喜歡。將來我的家要是有院子,我也會種幾棵薔薇。”
他微笑,但沒有再問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