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年輕,也沒什麼“氣勢”可言。要訣就是聲音要比平時說話聲音響亮,要字正腔圓,還要很教科書,用一些一聽就很正式的名詞,比如“拘捕”等等。
普通群眾會本能敬畏“權威”,是因為數千年來的階級差異。她代表了政府,也應該是“權威”的代表。要說群眾對男性“權威”敬畏,但並不敬畏女性“權威”,也是因為數千年來“權威”的代表總是男性,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社會意識也導致群眾對女性“權威”處於一中普遍的輕視態度。
這在中外都是一樣的。
所以現狀是做女領導很難,做一個年輕的女領導更難。
牛二畢竟是省會長大的孩子,就算隻念到初中畢業,那跟貓貓鬥的初中生也不一樣,見識就差距很大了。
“打老婆是家務事,你管得著嗎?你打聽打聽,哪家男人不打女人的?”牛二橫著脖子瞪著眼,“女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我看啊,打得太輕了!那個死女人才總是跑去婦聯訴苦。”
他惡狠狠的瞪了薑明光一眼,“錢翠花呢?”
“錢翠花在不在不影響事情的本質。咱們坐下談談,你有什麼想法什麼困難,都可以說說。”
屋外也確實怪冷的,牛二大概是剛起床,隻披著棉襖,穿了一條毛線褲就出來了。
一會兒進了堂屋,堂屋裡倒是收拾的很乾淨,正對著門一張八仙桌,兩邊座椅。
薑明光先坐了左邊座椅,牛二坐了右邊,史大姐和錢老鄉搬了一條長凳,背對著門坐下。
詹恒春則站在薑明光身邊。
牛二也還算沒有渾到家,起身去泡了一壺茶。就是貓貓鬥茶園出的新茶,此時剛過雨水,這茶葉便是雨前的嫩葉,一芽兩葉,湯色淺青。牛二泡茶和點茶的手法看來是有點數的,不是隨隨便便的衝上滾水就完了。
正好順便先聊聊茶葉。
“這茶不錯,你自己炒的?”
牛二倒是相當得意,“對,我自己炒的,薑主任帶點回去嘗嘗。小蝦,去茶房裡拿最上麵一層,牛皮紙包的,拿一包來。”
年長的那個男孩本來蹲在門邊玩,聽了他爹吩咐,一溜煙的跑去了。
“那不錯啊,你這個炒茶的手藝挺好。”薑明光也算是在宗家喝過很多好茶了。皖省本身就是產茶大省,名茶好茶一大堆。
牛二這會兒似乎忘了對方是來找他算賬的,得意洋洋起來,“還行還行。”
“那你想過將來的生活嗎?”薑明光說。
牛二一愣,“什麼?”
“我看了錢翠花的檔案,你們原先是挺恩愛的,我看你家裡收拾的這麼整齊乾淨,想必不是你做的家務,錢翠花很愛乾淨,長得也不錯,不然你倆當初結婚,也沒人拿刀逼你,對吧?從77年開始你就老打她,為的是什麼?”
牛二又一愣,“打了就打了唄,哪有為什麼!”
“不高興,就打老婆?喝多了,就打老婆?牛二山同誌,夫妻本是一家人,你妻子不是你的出氣筒!”薑明光嚴肅的說。
牛二瞪眼,“那是我的家務事,你管那麼寬!”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錢翠花是女人,女人的事情都歸婦聯管。你給我坐下!”薑明光也一拍桌子。
牛二氣得眼泡鼓鼓,肚子鼓鼓,但看著薑明光身邊的公安同誌,還是忍著氣,坐下來。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對女人動手,也不能對孩子動手。錢翠花的要求很簡單,你不能再打她,她就不去報警,也不會跟你離婚。”
牛二哼了一聲,“她才不會離婚!全是嚇唬人!”
薑明光一陣無語:錢翠花這中打得半死也不肯離婚的女人,彆說在貓貓鬥或是玉龍縣,就是放眼經濟最好、思想最進步的省會廬州市,也多得很呢!婦聯又不是民政局,也管不著你離婚不離婚,隻能先調解,調解不成才會建議離婚。但錢翠花看著是從來沒想過離婚,她也沒招。
“這樣吧,我看你們也是有感情基礎的,你給錢翠花寫一份保證書,說再也不會動手打她。你要是再對她動手,自願讓兩個孩子改姓錢。”
錢老鄉、史大姐都驚訝的看著薑明光。
牛二這下子炸了,“什麼?!我不同意!兩個伢都是我的中,絕對不能改姓!”
*
男人一談到“冠姓權”就寸步不讓,最後保證書的內容改成了牛二保證不再打錢翠花,如有再犯,打一次罰款100元;兩個孩子這學期都送去上學,該交的費用學校減半。
就這麼離譜的保證書,錢翠花也滿足得不行。
牛二保證書寫到一半,錢翠花收工回來了,對婦聯和公安局的同誌謝了又謝,又給了詹恒春一包茶葉,詹公安堅決沒要。
薑明光收了兩包茶葉,按照市價給了20元錢。
當著牛二的麵給的,卻塞給了錢翠花,還故意說:“牛二嫂,錢收好。咱們女人啊,手裡有錢心裡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