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轉濃,雨水聲漸小。
香爐裡燃燒著沂南的浴棠洛神香,蓮瓣銀鎏金蓬莖孔裡飄出清甜的香氣。
梁應渠推開房門進來時,薑杳正坐在床側,姿勢彆扭地絞著未乾透的頭發。左臂上才裹了新換的白紗布,不一會兒就透了點點血,被暈得一片水紅。
薑杳保持著古怪的絞發姿勢,抬眼看去,梁應渠也沐浴完了,褪掉了白日裡妖豔的鍛紅袍鎏金官帽。玄黑色的披風裡頭已經換好了淺白色的中衣,朝床邊走來。
二人眼神碰見後匆匆錯開。
薑杳拿餘光瞥他白色的衣角,竟和之前涇州時穿得一樣。
不是什麼奢華矜貴的緞子——這種布料像疊了三層的棉紗,柔軟貼合皮膚,壞處是容易變形。因為沒有光澤又售價便宜,彆說梁應渠這個地位,連合宮中拿事兒的公公夜裡穿的都要比這個講究些。
她又念起後來他口中瘟疫時的苦日子,不知為何,心頭織起一縷縷奇怪的清愁,但輕得像一縷煙,很快就消散了。
他向來不讓人近身伺候換衣徑自褪了披風,回過身望了她一眼。薑杳坐在床沿,不知該不該騰挪一下。
行宮的床不寬卻極高,她早就褪了鞋襪,赤足懸著。一條腿不安分地晃,另一條腿乖乖蜷著。大約是受傷了。
梁應渠挪開視線問她:“腿上的傷看過了嗎?”
薑杳低頭支吾。
想來國公府錦帳裡人多,不便查看。見他轉身欲要出門,薑杳喚住他:“沒有大礙,彆叫太醫了。”
梁應渠倒沒堅持。她左手用不上力,稍許狼狽地掀起裙擺。兩邊小腿都青紫了,尤其是右邊小腿裡側,腫得厲害,像是受了酷刑。
梁應渠再往上瞥了一眼,她左臂的紗布已經染紅了大半。
“當年教了你不少藥理,怎麼就包成這樣?”
當年啊,當年薑杳存心是為了纏著他,整日住在他和那對行醫老夫婦的家裡養自己的腿傷。她那時傷了骨頭,還未完全康複,每回梁應渠出門,她就拽著他袖子非要跟著一起去學堂。
他走得急,想讓她自己作罷。
她卻是直接跳下床,跟在後頭跑,阿應阿應地叫個不停。
待身後不見聲響了,他回頭一看,卻見薑杳委屈巴巴地摔坐在地上,腿傷上再添一筆皮肉傷。
梁應渠最後隻得趨身回來,將她按在椅上包紮。薑杳眨巴著眼睛,心裡發虛,說自己真是想跟著一道去,沒想到沒好利索又摔了一跤,害他幫忙包紮耽誤他聽學。
“阿應,不如你就教我自己包吧。待我學會,往後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能報你的恩情!”
梁應渠覺得這怎麼聽起來像是盼著他有個三長兩短呢。
……
薑杳憶起曾經,訕訕道:“是阿碧不嫻熟……現在這包紮還是我教了的。”
梁應渠也想到當初,他一開始還真信了她的鬼話,費力教了她不少藥理。每日還要被她裝模作樣地演示——今日是替他包紮莫須有的傷口,明日是替他診一些莫須有的脈。
最後薑杳言之鑿鑿,已出阿應師傅的師門,出於心軟,就不同他施針,等他病了再說。梁應渠聽聞這話,可謂是提心吊膽,萬萬不敢感染風寒,想起那時候他不禁勾了勾嘴角。很快眸色又黯淡下來。
隨行物件白日裡已都悉數搬了進來。梁應渠一襲單薄的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