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沈渠覺得四周的目光都往他們這桌集聚而來。
相比或西裝或裙子的俊男美女,他們這一桌兩個高中生本就顯得不入。
沈渠手指握住裝橙汁的玻璃杯,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像是氣的,又像是彆的,似乎陸輕璧再追問一句,就會把橙汁潑過去。
陸輕璧卻渾然不怕——沈教授的涵養,乾不出當眾潑橙汁的事。
“好好好,我不問了。”陸輕璧是慣常的哄老婆語氣。
他在手機上操作了下,不一會兒,沈渠收到銀行|卡到賬10萬元的短信。
“是我不對,在不恰當的時機腸胃炎,造成誤解,害你多花了那麼多錢。”陸輕璧機智地認為這是一個給沈渠轉錢的好機會,“這是我的補償。”
沈渠有點沒臉,不想看陸輕璧的眼睛。他自以為是地誤解了陸輕璧三年,咬牙跟上陸輕璧的消費水平,自作主張給陸輕璧養胃,想必每次吃飯陸輕璧都覺得口味一般吧。
沈渠:“你不用給我錢,來到這裡,我們就兩清了。”
陸輕璧咬牙切齒地順著他的話說:“你不收,就是讓我欠著你,是不是不想兩清?”
沈渠:“……沒有這麼多錢。”
畢竟他們都很忙,約會也不多,沈渠付錢的機會也不多。
陸輕璧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微微壓低上身,一副談判姿態直視著沈渠,仿佛合同巨大金額簽訂:“有,你算一算。”
沈渠也不自覺認真起來,他還是喜歡陸輕璧正經一點,讓問題進入他們各自的專業領域,無論數學還是經濟,總能算清楚的。
沈渠:“第一次是自助餐廳,一人五百……”
陸輕璧頷首:“是的,我們烤五花肉的時候,我拿錯了調料,辣得你嘴唇都紅了,那時我就想以後在外麵吃飯不能出現任何辣椒,不然我很難忍住不親你——”
沈渠皺眉打斷他:“你究竟想說什麼?不要扯無關的話題。”
陸輕璧正色:“我想說,我們出了餐廳你還覺得辣,去買了兩瓶水,一共四塊,記上。”
“……”沈渠艱難消化了一下四塊錢的金額,“好,五百零二。”
沈渠:“下一次是私房菜館,賬單金額一共1980,回去時你的司機被堵在高架橋,我們打車回去,加上80,平均一人1030。”
為了避免陸輕璧發散思維到風花雪月,沈渠先發製人,全麵回憶了吃飯前後的大小事,確定沒有額外支出。
陸輕璧點頭:“那個私房菜館在郊區,南麵有一片盛大的玫瑰花圃,有個小女孩進來賣花,我說今天你做東,讓小女孩問你能不能給我買一支玫瑰。”
沈渠:“我沒買,不算。”
沈渠覺得他們那時的關係,還不到互送玫瑰的地步。
陸輕璧道:“那天我看見玫瑰,不知怎麼就很想收到你送的花,特地安排了一個小女孩。”
沈渠沉默了一下:“這跟我們談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陸輕璧坦然:“沒有關係。”
隻是你沒有送過我花。
沈渠:“……”他就應該直接收下那十萬塊。
他談錢,陸輕璧談情,一樁樁是不是要談到明天?
一開始,他就不該答應陸輕璧清賬。感情是筆糊塗賬,直接拋掉更合算。
陸輕璧的記憶不比他差,沈渠充分相信他能胡扯到十萬塊累計滿為止。
沈渠:“你記性好,我說不過你。”
陸輕璧愉悅地笑了,“那是,關於你的,我什麼都記得。”
“我寧可你記性差一點。”
“什麼?”
“沒什麼。”沈渠想,在陸輕璧腦海的某個角落,一定鎖著一份關於白月光的完整的不落塵埃的記憶,隻差一把鑰匙。
隻差一把鑰匙。
沈渠忍不住猜測,換了個身體的陸輕璧,是否還藏有那個潘多拉魔盒。
無論有沒有,都不是他需要關注的事情了。
陸輕璧認真道:“十萬塊錢並不多,你不需要有負擔。我都沒算利息和精神損失費呢。”
沈渠眼皮半垂:“精神損失費?你是不是覺得,我以前自尊心過剩,打腫臉充胖子,假裝體麵地站在你身邊?”
“沒有!”陸輕璧舉手發誓,“就算我不知道胃病這事,我也認為是因為你愛我,才想給我最好的。”
沈渠低下頭:“吃飯吧,快涼了。”
說完他看著一桌的養胃主題的膳食,猶豫道:“要不,再點其他菜?”
“不,我特彆愛吃。”天知道他加班時收到老婆點的養胃粥有多開心。
沈渠提醒:“每次是楊珂問我,說你還沒吃飯,該點什麼。”
到了楊珂嘴裡,就變成夫人給總裁點的。
陸輕璧嘴裡的米飯突然不香了。靠,沈教授真是一點幻想都不給人留。
這個楊珂,不去當媒人可惜了!
但他很快振作起來,目光炯炯:“楊珂不會主動給你電話。”
沈渠:“我打給他的。”
陸輕璧:“你打給他做什麼?”
沈渠:“問你回不回來吃……”
他頓時咬住舌頭,不說了。
陸輕璧唇角微揚,緊接著心疼起來:“我不是故意不回家。”
沈渠吃了一口菜,含糊道:“這我已經知道了。”
中午時間不長,兩人又走劇情又吃飯,還談了一堆有的沒的,等他們回到學校,正好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鐘。
車一停,陸輕璧睜開眼,發現一旁的沈渠還在睡,他湊過去,很近地看著沈渠的眼皮、眉毛、嘴巴……
每一處都親吻過千百遍的熟悉,每一處都高嶺冰雪般可望而不可即。
陸輕璧看了眼時間,輕手輕腳下車,飛奔到學校對麵的花店。
店主是個年輕好看的男人,折報紙的手指很修長。
收銀台後麵放著隻小搖籃,不滿一歲的小寶寶嘬著食指睡夢香甜。
陸輕璧個子高,一眼就看了小孩的臉,跟店主很像,應該是他兒子。
“我每天定一束,你看著搭配,我晚自修結束來拿。”
楚芫:“追女生?”
陸輕璧:“男生,不能太……粉嫩。”
楚芫輕輕一彎唇,眼裡帶笑:“放心,我有經驗。”
陸輕璧看了眼他裡頭睡得昏天暗地的嬰兒,心想,你說的這個經驗,不是我要的經驗。
陸輕璧付了錢,今天拿了一束現成的,低頭聞了聞。還好,店主可能顧忌小孩子的嗅覺,沒有在花朵上噴亂七八糟的香水的習慣。
沈渠醒的時候被膝蓋上的花束嚇了一跳。
以前家裡每天都會有人送花過來,但在沈渠看來,那隻是插在花瓶裡的裝飾品。
他端詳了一下,就把花放到一邊下車,陸輕璧沒說,他就假裝不是送他的。
陸輕璧懶洋洋地跟著沈渠。
沒事,來日方長。
經過一列玻璃牆展櫃時,沈渠目光突然被一中百年校慶捐款名單吸引。
上麵有個極其熟悉的名字——楊珂。
“那個是不是你助理?”
陸輕璧眯眼,仔細找了一圈,才在捐款10萬那一列找到楊珂的名字。
“可能是重名。”
沈渠看見一旁有一張校慶大合照,走過去一個人一個人看過去,最後在第五排看見一張記憶中的臉。
沈渠瞳孔一縮,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看見裡的其他人。
陸輕璧曾經提過,或許所謂現實世界,隻是一個平行世界。
現在似乎找了更深的佐證。
這是不是意味著,有些人,不管在哪個世界,永遠存在?
“沈渠?沈渠?”陸輕璧才不關心他以前的助理,見沈渠似乎把這當成很重要的信息,突然靈光一閃。
如果他找到更多以前的人,沈渠是不是能相信,從始至終,有些東西不會變,比如愛情。
“你想見以前的人?要不,我把他招來當司機?”陸輕璧提議。
沈渠瞪了他一眼:“不要耽誤人家前程。”
楊珂當初能做到首富助理,讓他職場黃金時間來開車,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