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車禍結束了這一切。
趙衝融上一次流淚是在十八年前。
他不過是想報答兄長的恩情,為何這樣也能出錯。
沈渠那麼聰明,李燕沈海是否像趙蔚洋那樣,不落下沈渠每一次家長會,根據他的特長培養,問他要不要跳級、要不要考少年班。
沈渠是否有過像他一樣的憂愁,坐在同年齡的教室裡百無聊賴。
沈渠是否有過像他父親一樣的苦惱,麵對家境懸殊的戀愛對象攻苦食淡。
……
段悅在機場檢票口,收起手機,和趙衝融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飛機降落S市,段悅整理好情緒,她想去一中轉一圈再回家。
出租車繞著環一中路整整一圈,段悅意猶未儘,這個點學生都在上課,她在馬路邊上望穿了眼都看不到沈渠。
趙衝融:“先回去吧,沈渠沒做好準備,碰上了也——”
他勸著,突然看見段悅像是草原上被覬覦幼崽的母獅,頃刻發怒,目光赤紅。
“停車!停車!”
段悅叫道,她目光緊緊盯著三米開外的李燕,手上飛快解開高跟鞋的卡扣,推開車門。
“李燕!”段悅叫了一聲。
李燕轉過臉來,看見段悅,麵露驚恐。
段悅把高跟鞋砸過去,赤腳衝刺,抓住想跑的李燕,啪啪就是兩耳刮子。
“你還我兒子!”段悅揪住像瘋了一樣扇李燕,“為什麼搶我兒子!我才是他媽!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
李燕冷不防被段悅打了好幾下,起先還心虛,後來被打得疼了開始還手。
段悅一養尊處優的貴婦,自然打不過李燕,但是她緊緊抓著李燕不肯放手,眼睛赤紅,哪怕身上挨了打,也不死不休。
如果當年她也這樣抓住李燕,是不是就不會丟了孩子?
段悅橫穿馬路過去的,趙衝融焦急地等了一陣車流,過去時兩人已經扭打成一團。
段悅歇斯底裡拚著一口氣又占了上風。
趙衝融過去把李燕揪著段悅長發的手腕捏開,控製著李燕不讓她還手的同時拉開段悅。
“冷靜點,這是沈渠校門口,鬨出事對他影響不好。”
李燕震顫地看著這兩個人,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按了一圈發現不知道該求誰。
沈海麼?他們已經離婚了。沈渠?更加不行。報警?她不敢
她突然悲哀地發現,她所要的養老,是一座空中樓閣。
段悅長發淩亂,臉上帶傷,赤著腳,情緒仍然激動:“李燕,我會把你送進牢裡!”
趙衝融好說歹說,拉著段悅回到段家。
段家人似乎都沒想到段悅這個時間點回來。
段凱知道後,匆匆從樓上跑下來,局促地站定:“爸,媽,你們回來了。”
這一聲爸媽他叫得前所未有地乖巧。
段悅看著這個養了十八年的兒子,隻覺得命運弄人。
如果段凱沒有跟沈渠作對,或許還有回轉。
不,那樣她可能永遠不知道真相。
段悅狠下心腸:“你知道了吧?”
段凱想裝傻也沒門,隻能點點頭。沒事的,隻要低頭一陣,段家家大業大,趙衝融位置緊要,不會放棄養了十八年的孩子,那樣太說不過去。
就算段悅親生兒子回來,什麼德行兩說,跟段悅的感情也不一定能比得上自己。
他隻要稍稍改正,段悅就會很高興地給他獎勵。
段悅:“我按照計劃送你去國外學習,或者給你一筆錢,你回你親爸親媽那邊。”
段凱怔住,想不到段悅這麼絕情:“媽!我也是無辜的,你不能養了我,讓我叫了你十八年媽媽,又不要我。”
段悅撇過臉去,“我隻是讓你去學習。”
段凱看向趙衝融,他一直都知道趙衝融更恩怨分明,於是哭著對他道:“爸,你也跟我媽一樣?”
趙衝融:“希望你能理解你媽媽,因為你的親生父母當年故意把你和沈渠掉包。”
沈渠?沈渠!
段凱麵色一白,終於知道自己算盤落空的原因。
是誰都好,為什麼是沈渠!
段凱急火攻心,口不擇言地衝趙衝融吼:“你們就是覺得沈渠比我優秀,所以不要我了!趙衝融,你落魄的時候我喊你爸,現在升職了就要給彆人當爸?天天按著我給沈渠道歉,你內心裡壓根沒有把我當你兒子,你是偽君子!我看錯你了!”
趙衝融和段悅讓段凱指責得麵色蒼白。
段婷在一旁看夠了,閒閒道:“他確實不是你爸,他任勞任怨給你當了這麼多年父親,隻是因為你是他哥唯一的血脈。”
段婷嘴巴毒:“人家本來就是衝著血緣來的,現在你不是了,有什麼立場指責他?說得好像你當初多珍惜一樣。但凡你當初珍惜一點,也不至於現在一點父子情都沒有。你是什麼寶貝嗎?跟你相處的人就必須愛你?你有什麼值得的地方嗎?”
“什麼?”段凱猛地一僵,原先信誓旦旦覺得這番話能激起趙衝融的愧疚心,現在像是被沒收了所有籌碼。
段凱看向老兩口,老爺子老太太安靜坐在一旁,不發一言。
他呼吸急促,咬著牙道:“我不去國外,你給我多少錢?”
段悅道:“一百萬,你回親生父母那邊。”
雖然段悅打定主意上訴,但想也知道不可能判很重。如果段凱不去李燕沈海那邊,李燕肯定會道德綁架沈渠養老。
段凱想起那個農村婦女,眼裡閃過厭惡:“我不去那邊。”
段凱這副態度,令段悅很是失望,她強硬道:“不去沒錢。”
段凱瞬間明白,這筆錢還包含了他親生父母對沈渠的撫養費買斷。
以後一晚上刷幾十萬的日子沒有了。
前兩天還為趙衝融升職洋洋自得的他仿佛是個笑話。
……
李燕和沈海想找沈渠賣可憐打感情牌,被陸輕璧派人攔了幾次,一開始還撒潑,後來發覺自己連沈渠影子都見不到,也就慢慢放棄了,把目光轉向不甘不願的段凱。沈渠對李燕的感情很複雜,但是他現在沒見段悅,就更不能見李燕,否則對段悅不太公平。
段悅想和沈渠吃頓飯,還沒張口她就從趙衝融那裡得知,沈渠周末去陸家吃飯。
那是個比段家門檻還高的地方,雖然陸輕璧說霍美合接受了沈渠,但是段悅一想到當年趙衝融上門挨打的一幕幕,就忍不住地替沈渠憂心。
她想辦一場宴會,認回沈渠,再讓沈渠去霍家,但是沈渠至今都沒叫過她一聲,純粹是臆想罷了。
她跑出去神經質地買了一大堆東西,然後開車在霍家路口等。
沈渠也很緊張,路上一直問陸輕璧父母有什麼喜惡。
陸輕璧好笑:“你都沒這麼認真問過我的愛好。”
沈渠不搭腔,你的愛好不就是我嗎?問出來給陸輕璧借題發揮蹬鼻子上臉。
陸輕璧:“那輛好像是段悅的車?要停嗎?”
沈渠想了一下,“停。”
他完全沒想到今天要見兩回家長,除了一顆勇敢麵對的決心,其餘都很青澀,那些在S大當教授跟家長學生周旋的歲月好像都白過了。
他下了車,段悅早就從車裡下來,打開滿滿的後備箱,拎出十七八個袋子。
“我也不知道買什麼,就去商場問了一圈櫃姐,把霍太太喜歡的都買了一些……”
段悅期待地看著沈渠:“第一次去陸家,還是要正式一些,禮多人不怪。你不會怪我瞎操心吧? ”
沈渠:“……”他有點感動,因為陸輕璧不讓他買東西,如果有段悅能給他參考,他會很感激。
但是,收段悅的東西送霍美合,好像怪怪的。沈渠還不能心安理得地收段悅的東西。
陸輕璧:“……”
好家夥,霍美合喜歡的東西都不便宜。段悅挺下得了手啊。
沈渠看向陸輕璧。
陸輕璧心情複雜,沈渠還沒正式見家長,他倒是先見了沈渠的媽媽。
他決定好好表現一番,便道:“收吧。”
……
霍美合打了個噴嚏,對看報紙的陸建華道:“我有個不好的預感。”
陸建華:“怎麼?”
霍美合瞧著自己精心準備的回禮,眯起眼睛:“我被人壓了一頭。”
女人的直覺非常準確,霍美合對陸建華伸出手:“你的保險櫃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