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玉試著伸出手去碰這封咒,竟發現自己不受絲毫阻礙,便一步踏進結界中。
隨著她的動作,石台猛地發出震鳴,她的衣擺拂過埋在地上的石碑,掃落上麵的灰塵。
石碑上麵寫著三個字——無歸路。
待閃著金光的符文黯淡下去,她才注意到石台上竟插著一把劍。
劍身一半隱沒在石台裡麵,隻有上半截和劍柄暴露在眼前。
深赤色的劍,劍格似微曲的利爪,中心鑲有一顆墨色的珠子,沐浴在月光之下,宛如凶獸的瞳仁睥睨天下。
她認出這柄劍——凶劍七業,劍身鋒利而無鞘,在曆任劍主手中可謂之殺伐絕豔。
枝玉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一時愣在原地,她倒是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把劍。
那柄劍突然閃了閃,從中飄出一個巴掌大的小人。
小人睜著大大的眼睛,繞著她飛了一圈,認真打量她,而後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哈哈哈,是活人!是活人!可算是給本劍靈逮到了!不知多少年了,我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你是七業的劍靈?”枝玉盯著它,從它的話中了解到一些前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七業竟是一直被封印在墜月穀中……”
“咳咳——本劍靈可是……欸,你居然認識我!”
七業劍靈原本打算故作高深,將自己的大名娓娓道出,卻沒想到對方一眼看出,直接原形畢露,臉上笑出花來:“沒想到你居然知曉本劍靈的大名,不差,真是識貨!”
枝玉點了點頭,平靜地陳述:“七業,凶劍之首,於三千六百年前不知所蹤,當時看守七業的正好是玉京虛極峰峰主祁衿望。”
“你說祁衿望那個小子?他可照顧我了!我還記得他有個稱號,月川劍尊……看看那邊,我平時使喚些靈獸啊魔獸啊銜來的種子,很稀罕的花,近些年才長出一些,叫月川槿。”劍靈指了指石台一旁的淡紫色花叢。
月川祁氏一脈,以月川劍法聞名於世。
其族中擅草木者曾培育出一種在月光照耀下會散發點點熒光的新靈草,因其花瓣形狀與槿花相似,故得名月川槿。
月川槿極難種植,對環境要求甚高,除了玉京虛極峰和月川洲抱月城內開得繁盛,在彆處隻能看見零星的幾枝花苞。
這危崖之上能生長出如此繁茂的一小叢月川槿,足以看出栽花者的用心。
枝玉順著它指向的地方看過去,心猛地一顫,如同被釘在原地不得動彈。
月川槿……槿……
“三千六百年?什麼?我被困在這兒這麼久了?”劍靈反應過來,一驚一乍地道,十分激動,“祁衿望那小子居然三千年都不來找本劍靈!”
劍靈又飛到她麵前問了些外界的情況,但她一句都沒聽清楚,隻是出神地看著那叢紫色的花,一言不發:“……”
祁衿望……月川槿……
月川祁氏一族。
過去太久,久到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些記憶了。
“你怎麼了?”劍靈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飛過來伸出小手戳了戳她的臉。
感受到了冰冷的觸感,她瞳孔微縮,下意識曲了下手指。
手上乾涸的血跡緊貼著肌膚,像是一層乾燥的皮蛻粘在手上,微微一動,便會開裂。
她心底也像那乾涸的血跡般,掙紮間裂開好幾個口子。
有什麼東西撕扯著深埋心底的傷處,將她一百年前便藏起的脆弱揭開,暴露在寒冷的月光下,一遍一遍地審問她。
——你為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自欺欺人的日子還要繼續多久?
——你忘了你自己究竟是誰了嗎?
沒有忘,隻是不敢記得。
不敢忘,卻又不敢回憶。
她裝作若無其事,移開了視線。
劍靈又繞著她飛了幾圈,踩在她的肩膀上,衝她的耳朵大喊:“你!聽得見!嗎!”
劍靈的大嗓門實在太過聒噪,枝玉回過神,壓下指尖的顫抖,再抬眼時仿佛恢複平常,淡聲道:“你被困在這裡?不知是為了看護墜月穀,還是傳聞中的那顆聖器?”
她一邊說著,撥開肩膀上的劍靈,捂住受罪的右耳,一邊抬起手端詳著那刺目的暗紅。
從那時起,她手上的血似乎再沒有擦乾淨過,自己的血也好,其他人的血也罷,像繩索般困縛住她,把她往深淵底下拽去。
她沒有反抗,她在自甘沉淪,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勉強有一絲用處,才能麻痹自己,從那片無邊無際的黑夜裡逃離出來。
劍靈沒能發覺她的不對勁,聽見她的話,如臨大敵地跳了起來。
在她探究的眼神下,支支吾吾地飄回石台。劍靈一緊張,不但眼神亂瞟,話中也將什麼都交代出來:“看護什麼?我一柄凶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替望月劍乾這種事……”
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劍靈慌忙捂住嘴。
枝玉朝著石台邁步走去,步步緊逼,雙眼觀察著劍靈的舉動,悠悠然道:“望月泉——望月劍——”
劍靈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如臨大敵般哆嗦著往後退,忐忑萬分地等著她後麵的話。
枝玉故意停頓了許久,久到劍靈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