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等了片刻,無人回應。
祁桑不耐煩道:“彆想著裝傻,真以為我感應不到劍靈氣息嗎?”
離厭劍靈見裝死並不成功,劍格上的赤離石閃了閃,不太情願地開口:“您進去看看便是,有勞,多謝。”
進去?
祁桑盯著那大門一動不動,許久,才邁開腳步。
大門向兩側打開,祁桑僅僅隻是不經意掃去一眼,便下意識偏頭,將視線移開。
典雅古樸的大宅子此刻血流成河,宛如人間煉獄。
未開智的魔獸循著血味啃食著屍首,不肯放過一人,甚至連人的骨頭都被它們慢慢咬碎,那嗒嗒作響的咀嚼聲刺耳極了。
縱然是她,也不忍直視。
臨渙晏氏,仙海十四洲十六大名門望族之一,它的覆滅,在一百年前。
當年,淵罅封印大開,裡頭的怪物傾巢而出,仙門有點實力的修士都去堵淵罅裂口了,與那些怪物鏖戰整整三年,借用幾大神器才堪堪補齊那幾道封印。晏氏的幾位大能也一並前去,無人護衛本家。
正巧那日,有一修為極高的魔設下殺陣,不知為何竟殘忍屠戮晏氏滿門。
傳聞,晏氏一百六十九人,唯餘一稚子。而那幾位奔赴前線的大能也在對抗淵罅之時,相繼殞命。
一夕之間,親者儘歿。
沒人能在短時間內接受如此大的打擊,更遑論一個半大的孩子。
她閉上眼,深深歎了口氣。
罪魁禍首大概已經離去,哪怕已將晏氏所有人虐殺至此,卻還要召集這麼多魔獸,讓他們連屍首都不留下。
這般殘酷的手段,在所有記載中都是極為罕見的。
祁桑順手打飛眼前不停吞咽的魔獸,躍上屋簷,視線在四處搜尋。
不消片刻,她便在東南方向的院落中看見一道單薄的身影。
大概十歲左右的孩子雙手拖著那把和他差不多高的長劍,踉踉蹌蹌地走向院中剩下的、唯一的那頭魔獸。
這隻魔獸遲鈍得很,沒意識到身後的危險,仍然大口大口撕咬著森森白骨上的血肉,不停吞咽。
他不夠高,實在是無法揮起這柄劍,便爬上一旁的假山,改為直接抓住劍刃中段,將劍豎起,從高處朝那隻魔獸撲過去。
劍尖刺入它脖頸的要害,魔獸奮力哀嚎。他見劍刃刺進去一部分,便一手摸到劍柄,一手抱住這頭魔獸,用力一點一點將劍推得更深。
暗紅的血濺上暗淡的赤離石,留下一絲一縷的霞光。
不知過了多久,魔獸不甘地咽氣了。
可那孩子雙眼通紅,仿佛未感,隻是不停地抽出半截劍身,又泄憤般地狠狠刺下,嘴裡不停呢喃著:“去死去死去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勉強找回清醒的意識,喘著氣從魔獸的背上翻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堆白骨,雙手顫抖地撿起被血浸透的布片,將布料蓋在白骨上,試圖從那不成樣子的骨堆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影子。
喉嚨裡擠出不成調的聲音,稚嫩沙啞,斷斷續續地哭喊:“母、母親……母親……孩兒、孩兒無能,什麼做不到……”
他的手被劍刃割破,皮肉上翻,露出猙獰的傷口。
祁桑站在一旁,她的手中尚且握著晏淮鶴的本命劍離厭,那妖異的赤紅映在眼瞳中,一時燒灼到她。
那一刻,她似乎從他身上看見了自己,無力跪坐在雪夜裡的那個自己。
他握劍的姿勢很僵硬,大抵從前並未練過劍,和如今抬手起劍便可誅魔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想,或許他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吧。
都在怨恨著自己的無能。
於是,她打消了強行突破這個幻境的想法,在他麵前蹲下,朝他伸出手,溫聲喚他的名字:“晏淮鶴。”
十歲的晏淮鶴警惕地抬眼看向她,死死護起那堆白骨,坐在地上往後挪:“你是誰?”
無意望見她手上握著的離厭劍,他慌忙看向自己掉在地上的劍,怎麼會有兩把離厭劍?這個人到底是誰?
晏淮鶴更加戒備地盯著她。
祁桑停下靠近他的動作,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她攤開手心,將手心的印記展示在他眼前,輕聲道:“認識這個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你的。”
他看著那個形似朔蘭的契印,一時茫然無措,這個人手心為何……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心,那裡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印記。
“為何?你是誰?為何會有我的……”
晏淮鶴呆愣愣地看著她,他手上的傷口還在淌血。
見他不再排斥自己,雖然明知道這不是真的,祁桑依舊拉過他的兩隻手,指尖輕輕點過傷口,柔和的光覆在上麵將傷口慢慢治愈。
晏淮鶴覺得手心癢癢的,睜著眼睛一眨不眨。
然後,這個陌生的姐姐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抹掉眼角的淚痕,又摸著他的頭。
他保持警惕,但沒有躲開。
祁桑開口寬慰他:“不要怕,以後你會成為很厲害的劍君,足以保護很多人,那麼此刻先試著保護自己好不好?這不是你的錯。”
她清楚那經曆會很痛,內心深處會存在一個意識一遍又一遍鞭撻著那道傷口,長久不能愈合。將自己當成罪人,以所謂的懲罰來麻痹自己,試圖從痛苦中尋找救贖。
可這種自以為是的贖罪,又何嘗不是一種辜負。
祁桑低下頭,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在安慰他:“明明是她留下的、最珍視的存在……卻將自己傷得千瘡百孔,她會更難過的啊……”
她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