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午飯後,四哥突然情緒大變,他卻怎麼都想不明白。
以四哥一諾千金的性子,他既應許迎娶,斷不會臨到中途,突然反悔。再說,四哥也沒讓船夫掉頭。
可四哥的變化確確實實和這樁親事有關,四哥踢倒棋桌後,喚進管事,命他交出寫著他八字的紅箋紙,管事一臉為難,說是奉老太爺的令保管。
四哥盯著管事看了一陣,躲在艙口偷看的祁五公子隻覺一股凜冽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他脊背倏地一寒,裡麵管事額冒冷汗,從袖口掏出個小小的精致的紅漆描金小匣子,雙手奉給四哥。
管事出來時雙腿打顫,祁五公子不敢再偷看,溜回偏艙。
四哥雖生得俊美,一向有威嚴,凜然不可侵,但從不像剛剛那樣。四哥那時的眼神,他隻在暴怒的祖父身上見過一次,可祖父為官幾十載,才練就那樣說一不二的霸道。
再說對這樁親事,四哥看似默默接受,卻疏離淡漠。
祁五公子想起幾年前二哥議親時,他還小,不太惹人注意,二哥許他諸多好處,隻為讓他偷偷去看看未來二嫂長什麼樣。
他說一句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二哥眼睛亮亮的,他再說一句笑起來很好看,像藏書樓裡的仕女圖,二哥喜得拍掌。
府裡傳了這麼些天,他沒聽到四哥提過一句。
也是,二哥娶的是三品大員的掌上明珠,四哥被迫娶的,是鹽商之女。
可馬上要到揚州,四哥突然逼著管事交出保管的他的八字庚帖,四哥不像是要悔婚,倒像是對這樁婚事在意起來。
那可是十六歲中解元,傲壓江南才俊的四哥!被逼娶鹽商的女兒已是羞辱,怎會在意那女子。
祁五公子覺得自己餓昏了頭,竟產生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主艙的門突然打開,一位身著圓領青襟道袍,戴角巾的年輕男子走出來。
“四哥!”祁五公子慌忙起身,歡喜喊道。
男子走近,溟蒙昏黃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讓人覺著此人風姿格外清俊。
他就是祁寰,字彥和。
祁五公子的肚子又一陣咕咕大叫,少年羞窘得紅了臉。
“五弟,為兄餓了。”祁寰麵色如常,指著河水對祁五公子說,“撈幾條河中鮮魚,熬一鍋魚粥怎麼樣?”
祁寰不以為意,大大緩解了少年的尷尬,祁五公子點頭如搗蒜。
“船家,煩勞撈幾條魚。”祁寰溫聲說。
船夫頗為受寵若驚,“公子放心,這河裡鯽魚鮮嫩,我一網撒下去,就能撈到。”
又迭聲吩咐老婆子洗菜、淘米、煮粥。
不多時,船艙內點起燈燭,兩側挑掛起雪亮燈籠,船婆將船夫撈到的魚剖了,清洗乾淨,一半片肉放進翻滾的粥鍋,一半用竹簽子串了,灑上佐料鹽巴,遞給眼巴巴望著的祁五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