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孩兒,”何家嫂子眼皮一抬一掃,見坐在主位上是個裝扮華貴的少女,冷笑著先發製人,“大庭廣眾,口出惡言,你是誰家的,府上就是如此教養女兒的!”
這婦人真是惡毒,未出閣的女孩兒最要緊的是名聲,她張口“誰家”,閉口“教養”,句句意有所指。
若是旁的女孩兒,臉皮薄嫩,此時已被她拿捏住了。
可惜,她遇到了林幼荀。
未嫁少女之所以看重名聲,是怕被有心人利用,毀了良緣。換句話說,她們有顧忌,不得不受人拿捏、忍氣受屈。
林幼荀卻不慌不亂,杯中清茶水汽嫋嫋,她輕輕嗅了嗅茶香,不緊不慢地將婦人的話回敬給她,“你又是誰家的,青天白日擅闖旁人房間,你書香門第的教養便是如此?”
何家嫂子做了十多年媳婦,深知未出閣女孩兒與婦人的區彆。女孩兒保不齊就嫁了貴婿,婦人命運已定,在夫家滾得皮糙肉厚。
一個是矜貴的玉瓶,一個是暗淡的瓷碗,玉瓶怎敢和瓷碗碰?
這些天,她靠著這一招手段,明裡暗裡不知整治過多少親族裡看不過眼的女孩兒。
想不到,今天,碰到了鐵板。
眼前這驕奢的商賈之女,對她的威脅毫不在意,還將她的威脅反擊了回來。
何家嫂子恨恨地想,商賈之女,大抵嫁給商賈之子,這些卑賤沒規矩的商賈,不在乎名聲,與讀書人家裡的女孩兒不一樣。
無往不利的一招落了空,何家嫂子洶洶氣勢一癟,便落了下風。
何文笙恰在此時,款步進來。
自家嫂嫂氣得臉色鐵青,而看清那氣定神閒把玩茶杯的少女,何文笙心中一驚。
藕色綾襖,下襯八幅月華裙,單看襖裙很是素淨。外麵披一襲半袖紅綃褙子,薄得禪翼兒似得,卻用銀絲金線繡出一朵朵纏枝牡丹,與滿頭珠玉相映生輝。
而她本人,亦像極了一朵嬌豔華貴的牡丹。
車簾一卷,匆匆一瞥,何文笙一眼認出,這就是那紫檀香車中的女子。
何文笙瞥一眼自己精心挑選的白羅長裙,同樣是月華裙,用的料子不同,總是不一樣。她心中不知怎的湧上一股酸澀。
“妹妹,你來了。”何家嫂子抓住何文笙的手,像等來了救星,“此女強詞奪理,我說不過她。”
何文笙輕輕點了點頭,以示安撫。
“姑娘,”何文笙在外麵聽了大概,極有禮地向林幼荀福了一福,“我們來自應天府何家,耕讀為業,書香相繼,列名兩榜。初來揚州,與姑娘言語起了誤會,向姑娘賠罪了。”
林幼荀不由坐直了。
對方看似主動賠罪,卻將自家鄉宦的身份報出,不動聲色地以勢壓人。
“姑娘家中應是行商人家,還不知姑娘貴姓,家中業何,商號名何,開在哪些城鎮?”
這就是明示威脅了。
林幼荀淡淡瞥她一眼,“應天府何家?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