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琳琅翩然落回船上,單手將妖丹交予船夫。
“此物充當船費,可夠?”
“夠了夠了!”
船夫手忙腳亂地雙手接過瑩珠。七情蟲的妖丹能使人於水下呼吸如常,可比十顆中品靈石貴重多了。
這少女究竟是何人?
看上去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靈力也不算出彩,卻敏捷果敢得很,似乎對無妄河的一切了如指掌。
船夫將妖丹收入囊中,繼續搖槳道:“小老兒方才無意冒犯貴客,隻是擺渡規矩如此,還請貴客勿要見怪。觀貴客如此本事,恐踏浪過河也不在話下吧?”
晏琳琅抬起濺濕的手指,有些為難:“會打濕身體。”
那纖纖玉指晾在風中,如雨水打濕的白茶般蒼白透明。微風拂動她遮麵的垂紗,露出的尖尖下頜亦是紙白之色,更顯紅唇靡豔。
不稍片刻,船已靠岸。
晏琳琅道了聲“多謝”,便飛身下船,如輕巧的紙蝶翩躚而去,消失在濃霧之間。
六欲仙都入口處沿用的,仍是晏琳琅十六歲那年修繕的上古護城陣法。
時隔多年再次觸摸到自己一手締造出來的陣法結界,感受掌心下熟悉的符光流動,她心間湧上一股久違的暖意。
出入陣法要有專門的符令,但這對陣法的締造者來說,並非什麼難事。
晏琳琅熟稔地打開一道口子,緩步踏入陣中,陣法的流光在她身後悄然合攏,恢複如常。
排山倒海的繁華喧鬨瞬間撲麵而來。
正值日落黃昏,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一座綿延不見儘頭的仙城如金粉畫卷鋪展眼前。
和昆侖仙宗的清冷素淨不同,這裡金碧輝煌,花木扶疏,飛閣流丹更兼雕梁畫棟。頭頂畫橋如彩練淩空,錯落的高樓浸潤在金紅的餘暉中,風一吹,簷鈴叮當,歡聲如浪。
目之所及,一派潑天富貴的極樂盛況。
這裡並無種族之分,人妖之彆。所見之處既有有凡人當壚賣酒,亦有山精野怪結伴而行,酒樓上斜倚著幾名妖族,男的俊秀風雅,女的嫵媚多情,正朝著樓下的年輕修士拋媚眼兒,有幾個膽大的女妖更是淩空而舞,塗了嫣紅丹蔻的裸露玉足上,金鈴叮當作響,引得眾人撫掌叫好……
晏琳琅心口一陣熟悉的躁動,忙避開視線,惟恐引得情花咒發作。
“六欲仙都,你可知何為‘六欲’?”
道旁的貨郎搖著撥浪鼓,正在與來人高談闊論,“眼、鼻、舌、耳、生、死,六欲未淨,是為六欲仙都。修仙成神要斷七情絕六欲,而這裡的人六欲俱存,自然也就飛升不了。”
“不錯。”
飲茶的錦衣男子幫腔道,“除了無法飛升,此處閉目是溫柔故裡,睜眼是紅塵萬丈,沒有仙門層層壓迫,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是仙境勝似仙境。故而這裡雖是無神之境,卻敢號稱‘仙都’。”
見到熟悉的草木街景,晏琳琅隻覺恍如隔世。
她終於回家了。
走在熟悉的地盤,心情總是格外愉悅些,晏琳琅並不著急回宮,置身於熱鬨的煙火氣中,仿佛要將身上殘存的冰雪寒意滌蕩乾淨。
她路過貨架,不由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幾串嫣紅的糖葫蘆上。
糖葫蘆上串的並非山楂,而是仙都特產的一種靈果,色澤如寶石紅豔晶瑩,綿密多汁,就是酸得厲害,需要裹上相思崖的無上蜜方能入口。
那些刻意遺忘的記憶碎片又湧上腦海。
記得很多年以前,她偷溜出來閒逛時就愛買上一串糖葫蘆,也不吃,隻晃悠悠拿在手裡,笑著去逗弄身邊那位安靜隨行的黑衣少年。
她已經想不起那少年的模樣,卻還記得這糖葫蘆的味道,酸酸的,香香的。
晏琳琅不自覺取了一串,剛湊近些,就聽腦袋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是什麼?”
玄溟神主?!
晏琳琅一個趔趄,險些打翻了手裡的糖葫蘆,忙不迭將東西插回原位,挑開麵紗四下張望。
“彆看了,隻有你能聽到本座的聲音。”
那道聲音懶洋洋傳來,“你有本座的一滴血,本座便可與你五感相通。”
五感相通……
也就是說無論自己做了什麼,所見所聞都瞞不過玄溟神主的監察?
晏琳琅抬指輕撫額間的神明血,眼尾一挑:就說嘛,他怎麼會這麼好心。
“所以,這是什麼東西?”
玄溟神主難得耐心重複,顯然對凡境的東西頗感興趣。
也是,飛升後沒了凡間的記憶,千百年來都待在高處不勝寒的九天之上,必是孤寂無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