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膝行向前求饒,蒼老的臉上涕淚漣漣,試圖去拽晏琳琅的衣袖,“師父最是心軟了不是嗎?求求您大發善心,可憐可憐徒兒,再給徒兒一個機會……”
晏琳琅避開他的牽扯,壓抑住臟腑中沸騰的熾痛。
“好,我給你個說實話的機會。魔族與你合作到底是何目的?六欲仙都內還有多少魔族潛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夜彌天沙啞道,“我與他們各取所需,從不問過往和出處。我隻知道,他們在找東西,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能改變一切的……”
話音戛然而止。
夜彌天驚恐地瞪大雙眼,隻見一團黑色的魔火從他身體裡燒起,轉瞬將他連人帶骨燒成灰燼,連一片完整的元神都不曾留下。
是一種極為陰險惡毒的封語咒。
想必是他急功近利,便用仙都的稅收靈石交換魔族的力量,結果在吸收接納魔氣時反被對方暗中種下封語咒,一旦他試圖泄露機密,此咒便會發作,令他爆體焚燒而亡。
與虎謀皮,自取其禍。
一陣夜風穿堂而過,便連那點灰燼也散得一乾二淨。
晏琳琅收了婆娑萬象的幻境,緩神捂住肩頭的傷處,朝混元玉鼎上懸浮的神女壤走去。
她才走了兩步,頓覺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湧上胸口。她踉蹌扶柱,整個人如抽去脊骨的軟泥倒地。
肩頭的劍傷猶在,雖然紙做的身軀不會流血,卻實在疼痛。更何況還有點點靈力的螢光正順著捅開的傷口湧散,晏琳琅更是心疼得滴血。
神女壤近在咫尺,隻要她花點時間煉化,便會擁有一具完美的新肉軀。
可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她單知道情花咒會讓她麵對男人時心猿意馬、神誌不清,卻不知強行違背情花咒的意願會遭受如此之大的反噬。
是的,臟腑的絞痛比肩上的劍傷更甚百倍,仿佛無數刀片在她胸中翻絞。若非她眼下是一具紙人,隻怕高低要嘔出幾口心頭血。
這該死的情花咒,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晏琳琅罵了幾句,想動動不了,想哭哭不出。
她隻能躺在冰冷的地上,愣愣看著頭頂彩繪華美的梁柱出神,傷口處飄出的靈力光點如螢蟲在眼前晃蕩,還怪淒美的。
她不會要在這裡躺到天亮吧?
晏琳琅咳了聲,惋惜地想:早知道就該打開窗扇,欣賞一番六欲仙都的星空了。
……
九重天上,雲層形成的旋渦不住湧動。
衣袂張揚的少年神祇穿過紫霄雷電,朝旋渦中心的白玉京入口飛去。
這一次,果然更近了些。
快要接近入口時,隻聞頭頂炸開一聲震天獸吼,一頭巨大的白毛三睛仙獸從雲層中躥出。它張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一吼便是數道紫電劈下,黑漆漆的深淵巨口仿佛能吞下日月星辰。
吞天獸,白玉京外的鎮關神獸。
“賜福未成,果然還是不行嗎?”
玄溟神主閒庭信步般落地,輕飄飄抬袖擊散飛來的紫霄雷電,“今日心情不佳,便拿你來練練手。”
正酣戰之際,玄溟神主忽的一頓,胸口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意。
他並未受傷,神明亦沒有五感,那麼這絲疼痛便隻可能來源於……
晏琳琅。
她又怎麼了?
……
晏琳琅慢慢調整呼吸,暫時封住經脈,護住岌岌可危的靈力。
情花咒的反噬仍在繼續,七情灼燒五臟,一會兒悲一會兒悔,一會兒想哭一會兒想死,令她難受得幾欲自戕。
越是痛得慌便越不能去想這事兒,晏琳琅數著頭頂的飛天彩繪,努力保持清醒。
她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