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用了障眼法,周圍人對街邊突然空降了兩個人並沒有太大驚嚇,隻以為他們原本就一直在那裡的。
長身玉立的兩人站在一起,很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今日中秋不設宵禁,這兒又是民風淳樸開放,街上除了成雙成對的有情人,還有許多單身少女們,結伴出來走走看能不能邂逅一段命定姻緣。
此時見兩人容貌上乘氣質出眾,都忍不住發出誇讚驚呼,有大膽的少女甚至拿團扇掩了半張臉,就將滿是香粉的手帕輕輕巧巧丟過來。
謝清霽本就被大變場景嚇了一跳沒回過神,視線一偏,忽然就看見一張粉色帕子迎麵而來。
夜裡輕風將脂粉香先一步送進鼻端,謝清霽雖不知這帕子是怎麼回事,但本能抗拒,司暮都來不及替他拒絕,他就先揮袖避開,猛地退後一步,任由手帕輕飄飄落地。
不遠處就哐當碎了一顆少女心。
謝清霽這一避太倉促,直接撞司暮身上了,司暮手便在他腰間扶了扶。
謝清霽借力站穩,有些驚惶地轉頭看了眼司暮,眼神澄澈茫然,司暮立刻就想起了受驚後慌裡慌張的小狐狸。
他悶笑一聲,鬆開環在謝清霽腰間的手,小聲道:“哥哥快跑。”
謝清霽疑惑的啊了一聲,司暮就牽著他的手飛快往前跑。
他被迫跟著跑了幾步,眼前障礙便多了起來。
繡著各色花兒的手帕、少女簪發的絹花、鼓鼓囊囊沾滿胭脂香的小香囊……謝清霽懵得要命,一邊倉促地躲著一邊跟著跑,終於知道司暮為什麼喊他快跑。
這……這些人也未免太大膽了些!
司暮沒用術法,而謝哥哥還失著憶。
於是兩人就這麼靠著大長腿跑啊跑,躲開蜂擁而來的人,轉身閃進一條人較少的街道。
這街道儘頭是死路,故而沒什麼人往這邊走。
司暮拉著人拐進來,順勢就將他壓在牆壁上,兩人一並躲在陰影裡,司暮噓了聲:“哥哥彆說話……”
兩人剛將身影隱匿在陰影裡,街口便嘩啦啦走過許多人。
謝清霽大氣都不敢出,街道裡這片陰影很狹窄,兩人要挨得很近才能完全藏起來。
靠太近了,謝清霽兩隻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局促地動了動,在地上落下搖搖晃晃的影子。
司暮瞥見了,低聲道:“哥哥抱我。”
正此時,外頭有人忽然說了一句:“人不會在這邊吧……”
謝清霽一個激靈,立時不猶豫了,將手搭在司暮腰間,怕司暮暴露,甚至還不由得用力抱緊了一點。
將司暮往自己身上更帶近了幾分。
謝清霽大氣都不敢出,好在那路過的另一位少女很快就道:“這兒是死路啦,他們肯定不會進去的……”
說著說著便走遠了。
喧鬨聲漸漸遠去,沉沉的呼吸聲在耳邊縈繞,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謝清霽後知後覺發現兩人姿勢如此之曖昧,耳根一紅,抿了抿唇,下意識就推開了司暮:“阿弟……”
司暮的手垂了下來,若無其事地牽了謝清霽的手,拉著他往外走:“人都走了,我們也出去吧。”
他動作太隨意自然了,謝清霽跟著走了幾步,麵上閃過猶豫之色,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抽出來,隻沉默著走著。
玩夠了帶人跑的戲碼,這回司暮悄悄又施了術法,讓他們倆在彆人眼裡都是普通人模樣。--
他帶著謝清霽繞回熱鬨的那條長接,剛拐進去就看到有人賣河燈。
中秋放河燈許願,是這兒的傳統。
謝清霽有些意動,視線落在小攤上,停頓了好一會,還是忍不住偏頭看司暮:“阿弟,我們也去買兩盞河燈放吧。”
司暮欣然應好。
那賣河燈的攤主是個七八十歲的阿爺,年紀挺大,卻精神矍鑠,樂滋滋地占著街道一隅,支著攤兒賣花燈。
他這花燈約莫都是他自個兒做的,到底是年紀大了,不如年輕人做的精致,不過勝在造型獨特,也賣了一大半。
剩下的十數盞花燈裡,謝清霽一眼便相中了一盞。
花燈的總體造型還是傳統的蓮花形,不過這盞花燈的蓮花心處,除了一截蠟燭,還臥著一隻雪白小狐狸。
小狐狸團著蠟燭,尾巴微卷,腦袋微歪,好像在專心致誌地守著蠟燭。
在四周燈火的映襯下,小狐狸身上被渡上了充滿暖意的橙黃色。
謝清霽覺得這小狐狸似曾相識,他應當是在哪裡見過的。
一時心動,正要問問司暮覺得這個如何,司暮就先他一步將那狐狸花燈拿了起來,端詳片刻,眼底浮現笑意,摸出錢來遞給阿爺:“我要這個。”
他給了一串銅錢,阿爺眯著眼,取了幾枚,便沒在拿了,隻笑嗬嗬道:“好咧,祝兩位貴人百年好合啊!”
百年好合……
這詞怎麼能放在他們兩身上。
謝清霽擔憂司暮多想,趕緊糾正:“阿爺您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是契兄弟……”
阿爺“啊?”了一聲,眯了眯眼,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兩人,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謝清霽便以為他明了了,微微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正打算告彆離開,那阿爺又笑嗬嗬起來:“未婚啊?那也不要緊,以後成婚了,要互相扶持恩恩愛愛啊!”
謝清霽懵:“……?”
他以為阿爺沒聽清,試圖再解釋:“阿爺,我們……”
老阿爺有點耳背,聽不大清謝清霽的解釋,不過他看著兩人麵善,慈祥之心大發,想到家裡的孩子,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你們看著就很般配,以後好好過日子啊!”
謝清霽:“……”
謝清霽有點絕望。
司暮在旁邊看戲看得喜滋滋的,也不多解釋,到最後朝老阿爺道了聲謝,便拉著謝清霽走開,走了幾步,身後那慈祥的聲音還在鏗鏘有力:“……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繞而不絕。
司暮走著走著,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他在河邊站定,眉目間都是盈盈笑意,抬手將點亮的花燈遞給謝清霽:“哥哥許願吧。”
謝清霽走得急了,微微有點氣喘,他茫茫然接過花燈,才發現他們明明有兩個人,卻隻買了一個。“阿弟,你沒有花燈……”
司暮漫不經心地笑:“不要緊,哥哥許就是了,我的願望我自己能實現。”
謝清霽拗不過他,抿了抿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彎下身來,輕輕將花燈放到河裡。
然後雙手合十,學著旁人,閉眸許願。
一願盛世安穩無憂。
二願司暮此生長安。--
三願……
謝清霽長睫顫了顫,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方才老阿爺的話。
雖然知道是奢望,但卻也是很誘惑人的願望啊……
謝清霽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抵不過心底渴求的聲音。
他微微張唇,虔誠而無聲地許了第三個願。
三願他和司暮,長長久久。
……
清風霽月冷清矜貴的風止君何曾有過這個樣子。
腰身清瘦背脊挺直,頸脖彎出優美矜持的弧度,雙掌合十,衣袖滑落,露出素白如瓷的手腕。他閉著眼,長睫又彎又翹,輕輕顫著。
盈盈月光、迷離燈火,落在他一身白衣上,忽然就為他染上了一絲塵世間的煙火氣。
司暮看著看著,目光慢慢地便變得溫柔起來,溫柔過後,又是充滿占有意味的強勢。
他微微彎腰,伸手,準確無誤地握住了謝清霽的手腕,將剛剛許完願的人拉起來,往身邊一帶:“哥哥許了什麼願?”
謝清霽回過神來,思及許下的願,心尖兒一顫,耳根才消散不久的緋色便又重新浮起。
他故作鎮定地偏頭,看他的小狐狸花燈亮著燭火平平穩穩地順水飄遠了:“……沒什麼。”
謝清霽不說,司暮也能猜個大半。
司暮無聲笑了笑,抬手卷著謝清霽一縷青絲把玩,也不逼問,隻懶洋洋道:“那哥哥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謝清霽心神一動,好奇地轉頭望來。
然後便見麵前眉目俊朗的青年穩重了神色,一字一頓,格外認真道:“哥哥嫁我。”
</>作者有話要說:聘禮:一架子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