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幻像(2 / 2)

容器之中 罪化 8021 字 7個月前

藍時雨點頭應了,又問:“就算你不想撈老顧的兒子,也不用特意撈個彆人回來吧?還是說這個孩子有什麼特殊意義?”

衛長庚拿了塊合成肉喂給一旁眼巴巴的獰貓:“那還真沒有,充其量也就是有點眼緣。這樣不也挺好的?知道我把一大筆錢浪費在了一個無名小卒身上,那些人一定覺得我傻了吧。”

“那倒是。”

藍時雨繼續禍害那些白菜:“三百萬積分啊,能換座豪宅了,也隻有你才舍得。”

衛長庚姑且把這句話當作讚美來聽。

“要豪宅有什麼用,睡覺還不是一張床一個枕頭。你就沒彆的話要說?”

“比如什麼?”

“比如在老顧兒子這件事上,我是不是做錯了。那個世界也有哨塔,可他們卻拿人命當哨兵的試刀石。所以我製造了一個機會,讓老顧的兒子殺了他們的人——以那個世界的法律來看,我應該算殺人幫凶了,對吧。”

“可你不是夢海世界的人,不受夢海的法律約束。你需要遵守的是我們的法律,而以我們的法律來看,你除掉了一個應該除掉的人,所以無罪。”

衛長庚繼續拋出問題的後半部分:“老顧來自現世,依照現世的規則,他的兒子張叏一出生就自動獲得了現世公民的身份。但是張叏殘害了那麼多夢海世界的人,應不應該被夢海的法律所製裁?當他與白典搏鬥的時候,我非但沒有出手相助,反而縱容白典將他殺死。那我算不算殺人幫凶?”

藍時雨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衛長庚拋出的是一個“悖論”。

——如果衛長庚協助張叏殺死夢海世界的人,卻被判無罪,意味著衛長庚隻需要遵守現世的法律;但這樣一來,同樣依照現世的法律,他協助白典殺死張叏就是有罪的行為。

——但是他真的有罪嗎?

藍時雨低頭思索了一陣,連火狐狸都安靜下來,趴在他腳邊。

良久沉默之後,他終於得出結論:“我覺得你是在試探我。”

衛長庚做無辜狀:“我試探你什麼了?”

“你在試探我的道德邊界。一旦我和你的邊界不同,你就會疏遠我。”

藍時雨靠在白菜堆上抱怨:“天呐,真是恩將仇報。”

衛長庚笑:“你對我有什麼恩吶?送剩飯的恩?”

“要不是我一日三餐地來看你,你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呢。”

藍時雨湊上去與他對視:“是因為這個嗎?新來的小家夥和你的思想同步,還是他不經意間讓你產生了什麼共鳴?”

衛長庚一本正經道:“你給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路。要是下次他問我、我就這麼回答。”

繼續扯皮已經沒有意義,藍時雨決定告辭。

“早點休息,明天一早上麵就派人來修理你了。”

“誰啊?又是黑崖的?他們手法不行,說實話我都有點膩了。”

“大極夜的,你當他們願意?還不是因為他們離這兒最近。”

將狐狸圍到脖子上,藍時雨提起空了的保溫箱,最後埋下一個懸念。

“你這次的傷,黑崖的向導恐怕搞不定,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衛長庚的“驚喜”會不會降臨還不清楚,另一頭的白典倒是挺高興——杜醫生認為他恢複的速度明顯優於預期,通知他準備進入“出水程序”。

所謂“出水程序”,簡單說就是離開水療艙,回歸更乾燥、更堅硬、重力也更大的陸地生活。但這需要大約二十四個小時的適應過程。

事實上從4個小時前起,水療艙內就開啟了“浴液循環稀釋程序”,以便讓麻醉劑的藥性溫和減退。

對於白典而言,這意味著一係列可能存在的不適症狀,比如皮膚針刺感、關節疼痛,以及浮力逐步減少後的不穩定感。其中最嚴重的應該是幻視以及幻聽現象,據說和誤食了野生菌的感覺非常相似。

長期的獨居生活讓白典養成了極其謹慎的性格,不提野生菌中毒,就連季節性感冒都沒得過幾次——畢竟生了病可沒人忙前忙後地照顧他。因此當幻覺如期而至時,他反倒有些興奮。

在接下來去的兩三個小時裡,他聽見過警笛聲響、看見過玉鬱佳城和刑偵大樓,甚至還見到過張叏從天花板上垂下半個腦袋,以及碎屍在水療艙裡飄來蕩去。好在這一切都伴隨著怪異醒目的光暈,所以還沒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這段時間,負責照料他的不是那位戴酒瓶底眼鏡的中年醫生,而是一個穿著寬大白袍的矮個年輕人。他自我介紹名叫綠生,是個古古怪怪的名字,但是配上本人就有了一種柔軟清新的感覺,像春天裡柳樹上萌芽的綠葉。

白典很快發現這位瘦小柔弱的青年其實是位值得信賴的好醫生,他不僅認真觀察了解白典的狀態和感受,對康複設備的調整也精準到位。這幾天時不時會有老徐的跟班跑到走廊上罵罵咧咧,為了防止他們闖進水療室,綠醫生乾脆把門一鎖,親自陪在白典身邊。

也正因此,綠醫生很快超越藍時雨和火棘,成為了白典目前在這個世界裡最熟悉的人。

他們聊了很多事——綠醫生知道了白典的過去,以及他來到這裡的契機。而考慮到白典的承受能力,綠醫生雖然沒有告訴他太多有關於外麵世界的消息,卻貼心地幫他找了不少解悶兒的東西——其中包括不少白典那個時代的影視作品,倒是讓他“提前”看見了幾部他“殉職”之前還沒上映的大片。

轉眼又是一天即將過去,陪白典看完一部電影的綠醫生坐在水療艙邊打了兩個嗬欠。白典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瘦小的青年,也是個需要睡眠的血肉之軀。

他保證一旦身體不適會立刻通過語音係統呼救,反過來說服綠醫生回去休息。

當困倦拖遝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輕輕的流水聲,還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和警笛鳴響。

白典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按照綠醫生的說法,這有助於緩解幻覺發作的程度。

過了三四秒鐘,嘈雜聲響果然消失,他重新睜開眼睛,忽然發現一張蒼白的麵孔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緊盯著他。

本能先於理智發生作用,白典倒吸一口涼氣,想要縮回身體。可是才剛動了動胳膊,就感覺一陣搖晃。

浴液中的80%已經被稀釋成了清水,目前的浮力已經不足以支持他無拘無束地飄浮。好在他很快穩住了平衡,調整回安全位置。

那個人依舊一動不動地湊在白典麵前。他生著一副相當美好的麵容,骨相精巧、眉眼如畫,淺色長發披散著,右眼下方還粘著一小塊黑色的倒三角形。

強烈的既視感如一道閃電劈下,白典忽然認出了這個人。

就是他自己。

深夜的水療室光線昏暗,但時不時會有色彩絢麗的亮斑出現在白典的視野裡。他知道那些都是幻覺,所以眼前的這個“自己”顯然也是幻覺的一部分。

他立刻又做了幾次深呼吸,閉上眼睛調節情緒。然而幾秒鐘之後,他等來的不是幻像自動消失,而是一雙冰涼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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