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噪音室”位於基地a-1區的頂樓,是哨兵專用的病房。加厚的混凝土牆體內部預埋了幾十米長的水管,水流通過水管時製造出的自然聲響能夠保護哨兵敏銳的聽覺,並有助於幫助他們集中精力,接受向導們的精神疏導。
但是當白典被綠醫生推到白噪音室外時,並沒有聽見水流聲,而且厚重的混凝土房門也敞開著。
從走廊朝裡看,他發現房間裡既沒有窗戶也沒有病床和櫥櫃。而他要見的人——衛長庚正懶散地靠坐在一張軟塌上,麵前站著一位頭發半黑半白的男人,正是剛才在會議室裡“指導”過大家的高級向導陶月江。
他們兩個當然也覺察到了走廊上的動靜。衛長庚扭頭看過來,一臉放鬆隨意。
“喲,來了啊。正說起你呢。”
白典動了動嘴唇,卻沒想好該怎麼回應,乾脆表演了一個啞口無言。
仔細觀察,眼前的衛長庚不再是“刑警隊長”的模樣了:他的頭發長了幾寸,因為疏於打理而有些淩亂;眼珠的顏色變淺,眼神顯得更加犀利。
但最醒目的還是他右耳上的七枚金屬釘,看起來有些古怪,但又有著明顯的藝術裝飾感。
可無論外表怎麼變化,那人一開口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腔調,就讓人覺得非常……踏實和安心。
白典有點納悶這兩個詞怎麼會和衛長庚掛上鉤,但他很快意識到它們來源於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
——此刻的自己就像個怯弱無助的嬰兒,在本能的驅使下尋找能夠遮風擋雨的懷抱。但是這個世界沒有血濃於水的母親,隻有知麵不知心的衛長庚。
可以信任他嗎?
可以依靠他嗎?
可以向他袒露恐懼,尋求慰藉嗎?
見白典不言不語像發了魔怔,衛長庚湊過來輕彈他的額頭。
“怎麼?腦袋被火棘那小子摔壞了?”
一張臉突然接近放大,白典驟然回神,差點擋了回去。
“……沒有的事。”
“那就好,這幾天你受苦了。”
衛長庚又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扭頭看向一旁的陶月江。
“陶首席,受累再幫我家小朋友做個精神疏導唄,對你而言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我很貴。”
陶月江拿出公事公辦的表情:“一萬五千積分十分鐘,你有錢嗎。”
“彆這樣嘛,我跟你誰跟誰啊。”
衛長庚趕緊招呼白典:“難得的專家義診,還不趕快準備準備!”
白典一頭霧水,還是綠醫生告訴他隻要閉上眼睛,餘下全聽陶首席的吩咐便是。
陶月江看起來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轉到輪椅背後,冰冷的指尖輕輕抵住白典的太陽穴。
白典打了個哆嗦,不由得緊張起來。
壓在太陽穴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放鬆。”
話音剛落,指尖的寒意竟然鑽進了白典的腦殼。
砰砰!又是鼓膜突跳的聲音。白典覺得那股寒意在自己的頭腦中迅速膨脹,引發了一場無聲無息、也沒有痛感的大爆炸。
他覺得有限的身體被炸成了無限的碎片,五感也隨之無限延伸開去,通天達地,無處不在。
似乎有風迎麵吹來。
白典試著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盛開著紫茉莉的花田。四周圍白霧遮天,濃鬱得讓人不安。
“這裡是你的精神領域,也叫精神圖景。”
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白典循聲望去,首先看見一道彩虹破空而來。虹彩之下站著陶月江,從頭到腳的冷淡,像一尊雕像。
“精神領域……”
白典重複這個似懂非懂的詞語:“是向導才有的天賦?”
陶月江卻反問他:“從小到大,你有沒有幻想過隻屬於自己的秘密世界?它也許是你生活中的場景,也許是鋪滿寶石的天堂,又或者隻是個抽象概念。但隻要進入這個空間,你就會感覺平和、安全、滿足。”
白典心裡咯噔一聲——儘管從未有過如此明確的定義,但他的確偶爾會在發呆或者臨睡前想象自己躺在茂盛的紫茉莉花叢裡,無憂無慮地,既不費心獲取,也不用擔心失去……
“那就是精神領域?隻要願意去幻想,豈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
“我沒說不能。”
陶月江終於給出了答案:“每個人的潛意識深處都有一塊安全地帶。那些自我意識不強、安全感過剩的人不需要它,也無法利用它。但是向導和哨兵都必須擁有自己的精神領域,那是他們的堡壘和戰壕。”
說到這裡,陶月江做了個拉拽的動作,居然將頭頂的彩虹拽了下來,拿在手裡搓成一個圓球。
他就用這個圓球來給白典上課。
“一個高級向導的精神領域大致分為五層。從內到外分彆是核心區、貯能區、緩衝區、屏障區和接觸區。而你現在的領域隻能分為原生區和混沌層。前者是自然形成的安全區,後者則是包裹在安全區外的原始保護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