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血色婚禮
兩條腿的鴨子好找, 會飛的哨兵……其實也不難找。
如果白典稍稍具備一點關於哨兵的進階知識,那麼他就會知道:在第三自然有好幾種不同能力體係的哨兵,都可以發展出“飛行”這種技能。
比如重力係哨兵, 能夠克服重力懸浮在半空中;風係哨兵,能夠操縱風力自由滑翔;甚至是火係、動物係這些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能力體係,隻要天賦夠強、練習足夠刻苦, 理論基礎足夠紮實,都有可能點亮這種集實用與酷炫為一體的技能。
哈拿並不是天賦最好的、也不是理論最強的,但他恰恰是一名風係哨兵。發動能力之後,他的最遠滑翔距離是一百米——恰恰就是從坊門到白典麵前的距離。
而且不光是他——伴隨著又一陣銅鈴聲響,永興坊的坊門轟然倒下。飛揚的塵土之中,隻見十多個僵屍抬著一塊門板,氣勢洶洶地朝著坡道衝來,而門板之上赫然坐著手執銅鈴的齊飛麗。
謔, 自帶坐騎,真氣派。
百忙之中白典居然還有心思發出一聲感歎。
因為坡道附近的僵屍幾乎都被白典給吸引了,齊飛麗的“僵屍坦克”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眼看著她和從天而降的哈拿雙雙朝著這邊逼近,夏夷光首先意識到情況有了變化。
“他們兩個多半是要聯手對付我們!”
他抓住白典的胳膊,將他往高處推:“這裡交給我們,你先進城隍廟裡去找到新娘,有什麼問題隊頻聯係。”
雖然對這麼艱巨的任務沒什麼信心, 但白典還是點點頭:“我努力。”
說完他便不再耽擱,飛快地朝著坡道頂端衝去。
“不錯啊, 第一次接觸訓練副本的小白,怎麼就成了勝負關鍵了呢?”
衛長庚又開始嘀咕起來:“一定是這群人太弱了, 幾個小屁孩,連僵屍都搞不定。”
“……你一個八級哨兵拽什麼拽?”
白典終於爬上了坡道最高處, 扶著欄杆停下來氣喘籲籲。等到心跳恢複得差不多了,他抬起頭觀察周圍的環境。
眼前是一小片鬆柏樹林,中央留著一條不到兩米寬的卵石小路。道路上依舊有僵屍在遊蕩,它們身上的衣物倒比坡道下方的僵屍們講究不少,看得出是一隻正兒八經的送親隊伍。
白典腳步不停,沿著卵石小路繼續往北走。大約五十米後,一座氣派巍峨的宮觀建築赫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屋簷下高懸著藍底的匾額,上麵用金漆描摹著三個大字:城隍廟。
終於找到了……
白典通過隊伍頻道向夏夷光報告了這個好消息,然後兩三步跑上前去。
不同於決湖城其他地方的黑燈瞎火,城隍廟卻可以用“燈火通明”來形容——剛過了山門,又是一陣濃烈的香燭氣味迎麵而來。隻見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香爐裡插滿了長長短短的線香,香爐前方則是上下四排近百枝的超大燭台,燭台兩側還各有一座七層的燈輪……
所有這些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燈火,將這座深夜中的宗教建築映照得如同火場一般,焦黑的煙霧在屋頂上空盤旋,像陰魂不散。
白典正準備繞過這片燈火進入城隍廟的前殿,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耳膜突突跳動了兩下——每回耳膜跳都沒有好事發生,他趕緊小跑兩步避開火海,卻沒料到在一旁的鬆柏林裡又發現了一頂大紅花轎,轎簾已經被扯在了地上,轎子裡空無一人。
他多看了那頂花轎幾眼,一股久違的悲痛感覺就迎麵撲來。
下一秒鐘,他身邊的環境突然起了變化——明晃晃如火場一般燈燭統統消失不見了,天上閃過幾道驚雷,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兒打在鬆柏林間的紅土上,在城隍廟的白牆上甩開一道道猩紅的泥點兒。
白典低頭,發現雨水在自己的腳下彙聚成一灘,水中竟是比現實世界還要清晰的倒影。
倒影裡的那個他一身紅色嫁衣、頭上蒙著喜帕,正被幾個人合力從花轎中拖拽出來。他奮力地反抗著,雙腳不停踢踹,雙手死死地扒著轎簾……可這一切隻是徒勞,他就像一隻牲口似的被高高舉起,不由分說地抬向漆黑一片的城隍廟。
也就在他掙紮時,蒙頭的喜帕跌落在了泥水裡。喜帕下的那張臉上貼滿了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卻並不是白典的麵容。
那是一張與嫵媚和纖弱沒有半點關係的麵孔,卻自有一種倔強不屈的生命力,那是覺醒的自我和燃燒的憤怒,就像粗野但是鋒利的兵器,危險而又美麗。
“是她!”
雖然尚未有過一麵之緣,但白典無端端地知道,那就是薑靈芸——那個最“醜”的新娘。
天上又響起一道炸雷,白典悚然回神——來自過去的幻象消失得無影無蹤,漫天的暴雨戛然而止,不遠處的燈火依舊熊熊燃燒著,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時間線上。
夏夷光還沒有發來任何消息,白典不敢托大,急忙繼續向前探路。
他繞過那片明晃晃的燈火,前方就是城隍廟的第一進殿堂。殿門雖然敞開著,卻根本看不見殿內的情況——一些血紅色、窗簾似的布條將所有門扉遮了個嚴嚴實實,乍看之下古怪而又不詳。
白典雖然有些發怵,卻也明白自己沒有其他選擇。他壯著膽子走上前去,想要偷偷觀察一下室內的情況。可誰知道他才剛將紅布條掀開一道細細的縫隙,又是一陣更加淒厲的情緒朝他猛撲過來!
白典一個趔趄死命抓住了紅布,緊接著卻又被門檻絆了一跤,最終狼狽地跌進了大殿裡。
以他跌倒的姿勢,恰好可以看見殿堂中央最高處的華麗藻井。那裡有一條猙獰的獨角巨龍,口銜一枚巨大的“明珠”。銀色光滑的珠麵就像凸麵鏡,以一個荒誕的角度映照出曾經發生在這座殿堂裡的不堪往事。
渾身濕透的薑靈芸被拽了進來——依照決湖城“城隍娶親”的傳統,在正式見到“城隍爺”並與之締結婚約之前,準新娘還必須首先拜見城隍爺的正妻,也就是城隍夫人。
白典這才開始打量起這間殿堂的格局:它的中央是一座一人多高的檀木神龕,裡麵供奉著城隍夫人的塑像。城隍夫人生得慈眉善目,渾身珠光寶氣、霞裙月帔,活脫脫一位朝廷命婦的形象。
而在神龕兩側的東西牆壁上,則黑壓壓地堆疊著一層層的排位——全都是曆年曆代嫁給城隍爺的新娘的靈位。她們生前被禁錮在這座城中的荒島,死後依舊逃不出這方寸的祭壇。除了她們的後繼者,又有誰還會記得她們,為她們的靈位拂去塵灰、上一燭清香作為供奉?
人之所以會共情,是因為在彆人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白典頭頂高懸的龍珠裡,荒誕的一幕仍在繼續:薑靈芸被幾個男人壓製住了,他們用木棍敲打著她的膝蓋,迫使她這個“妾室”跪倒在“正妻”的塑像麵前。
薑靈芸一刻不停地反抗著,她披散著頭發,口中不清不楚地咒罵,她身體扭擺,雙手抓撓著範圍所及之處的一切活物。而當她意識到咒罵根本沒有辦法造成任何實際損害之後,她開始用那張嘴來咬人,而且一旦咬住,就必然要讓對方付出血甚至肉的代價來。
可是這般凶狠的報複也為她招來了慘烈的報複——一個被她咬住手指的男人氣瘋了,隨手抄起香案上的一件重物就往她的腦門上砸去。
一下!兩下!三下!
血肉橫飛的粘稠聲響中夾雜著骨裂的脆響。當其他人七手八腳地將男人架開時,薑靈芸的幾顆牙齒已經深深地嵌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一刻,奄奄一息的女人變得比任何一段有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所描述的模樣還要恐怖,她的半張臉像是被鮮血所融化般地垮塌下來,曾經被仇恨所點亮的眼眸也不再有神。
可她竟然還活著,那樣頑強地拖著沉重的身體,一點一點挪動到了沒有人能夠觸碰到她的角落。
然後,她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符紙,用滿是鮮血的掌心揉成一團,猛地塞進了嘴巴裡。
沒有人知道她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或許隻是瀕死之前的一番精神錯亂——他們遠遠地看著這個血淋淋的怪物一點一點嚼爛了符紙,將它和自己的鮮血、以及更多更多的仇恨一起吞下,然後慢慢慢慢地,最終變得一動不動了。
“人死了?”
“大約是死了罷。”
“死了也好,這下徹底消停了。”
“還愣著乾嘛?趕緊拖走!”
從竊竊私語到呼三喝四,人們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習慣了一個女人從新娘變成屍體的過程。有幾個人不情不願地走過來準備處理屍體和血跡,然而令他們始料未及的一幕突然上演了。
——殘缺不全的女人的屍骸陡然暴起,撲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頸。那人的脖子上飆出一道血泉,頓時軟倒在地,而此時的女人已經撲向了下一個目標……
古往今來堆疊在這間殿堂裡的無數新娘排位,靜靜地凝視著這場血腥的屠殺。直到送親的人們奮力將薑靈芸關進了城隍夫人的神龕。
——這種神龕的精妙之處就在於它自帶兩扇大門。據說是為了方便城隍老爺做“某些事”的時候,把門一關,眼不見夫人為淨。而現在,他們又用這扇門將泥土做的正妻和血淋淋的瘋妾關在了一起,也許是希望著她們能夠彼此鬥上一鬥,好解脫了門外人的惴惴不安罷。
不過,一場始料未及的內鬥卻在門外人之間展開了。
白典深吸一口氣,伸手輕輕揉捏著耳後的腺體,讓這段血腥的記憶緩慢地撤出自己的腦海。這之後,他總算是看清楚了紅布條背後的真相。
大殿之上一片狼藉,到處是血泊和散亂的雜物。兩邊堆積如山的靈位滑坡似的傾倒下來,微妙地形成了一道屏障,將十幾名女子圍在中間。
這些女人全都席地而坐,緊閉著雙眼仿佛進入了禪定狀態——白典這才發現所謂的紅布條就是她們脫下的嫁衣。卸下了那件彆人強加的統一“製服”之後,她們之間其實有著很大的差彆,年齡、高矮胖瘦、容貌氣質都各不相同。
而就在她們中央,佇立著那座神龕。龕門依舊緊閉著,門上赫然打著九枚黃銅咒釘。
白典知道,神龕裡麵就是靈芸。是她的怨恨造成了決湖城的慘劇。可也是她保護了那些被家人送來的新娘們。
無論如何,她一定就他們要找的人。
“你一個人拔不掉那些釘子的,這不是給你的考驗。”
不知為何,衛長庚聽起來興致不高:“趕緊把那幾個廢物點心叫過來,讓他們當苦力!”
第052章 殺不殺
白典將衛長庚的話轉告給夏夷光, 再由夏夷光轉告給其他人。半分鐘後,夏夷光就反饋回來一個積極的答複:所有人同意暫時擱置利害關係,先將靈芸從神龕裡解放出來。
又過了幾分鐘, 殿外變得熱鬨起來。白典掀開紅布,向援兵們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因為是僵屍,夏夷光和風鈴二人無法進入殿內, 他們便自告奮勇去調查城隍廟的其他區域。白典將哈拿和齊飛麗迎入殿內,並將薑靈芸的慘烈遭遇擇要複述了一遍。不出所料,兩位見習生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驚怖憤怒的神色。
“我這個角色按理來說算薑靈芸的師姐,這次進城還想找她來著……於情於理這人我都是救定了!”
齊飛麗將銅鈴往腰間一掛,與哈拿一同走到神龕跟前。
“這九道咒釘非常牢固,一般人就算是力氣再大恐怕也無能為力。”
白典說出了衛長庚教他說的話:“接下來應該就是考驗諸位能力的時候了。”
“你的能力呢?”
多疑的哈拿反問道:“向導也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吧,還是說你想背後偷襲?”
白典歎了口氣:“我才剛到第三自然幾個月,連個等級都莫得, 你說呢?”
“彆跟他廢話。”
齊飛麗拖來一旁的供桌,掃乾淨桌上的雜物,然後跳上桌麵,抬手觸摸那些比她胳膊還粗的咒釘。
“鐵的,應該實心。”
“能弄麼?”
哈拿抬頭看著她,兩個人像是在打啞謎。
齊飛麗點了點頭,一手扶住神龕, 用嘴叼下右手的手套——隻見她的右手中指、無名指和食指三根手指頭是黑色的,還泛出一種明顯不是皮膚質感的奇怪光澤。
“變化係的哨兵。”
白典的耳邊又響起了衛長庚的解說聲:“有點意思, 不過等級還很低。”
說話間,隻見齊飛麗用那三根手指捏住了一根咒釘, 然後閉上眼睛,默數了二十秒。
奇怪的一幕隨即出現在了白典眼前:粗大的鐵質咒釘竟然化為一道清水滾落在了地上。
“把鐵釘變成水了?”
結合衛長庚剛才的話, 白典看懂了發生的一切:“這是什麼奇怪的能力?”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衛長庚在遠方發出愉悅的笑聲。
齊飛麗的能力對付咒釘的確頗有成效,但是不足之處也很明顯——每除掉一枚咒釘,她就要停下來休息好一陣子。
最後哈拿看不下去了,開始操縱著風刃切割起咒釘四周的龕壁。如此這般,兩個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小時,才將全部九枚咒釘全數卸了下來。
咒釘解除的瞬間,神龕大門猛地敞開,呼啦啦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碎塊從裡麵滾落出來。
要不是哈拿眼疾手快召來疾風托住了自己與齊飛麗,兩人隻怕是要硬生生地被撞飛出去,再來個自由落體。
距離他們比較遠的白典也立刻行動起來——他兩三步衝上前去,將那個隨著花花綠綠一道跌落下來的紅衣女人搶進懷中。
花花綠綠的碎塊是支離破碎的城隍夫人塑像,而紅衣女人正是薑靈芸。
靈芸的外表甚至比白典在幻視中看見的還要淒慘。僵屍化的她躺在白典懷中抽搐著,仿佛在生死線上苦苦掙紮。她枯瘦的五指緊緊地掐著白典的手臂,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敵意。
“找到她了!”
白典向著在場的兩個人、也是向門外的夏夷光和風鈴,以及更遠處的衛長庚大聲報告。
然而短暫喜悅之後,新的問題又接踵而至。
“接下來怎麼辦?”
白典將靈芸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四周靜默無聲的新娘們立刻圍攏過來,接過了照料她的責任。
“我們不能把她們留在這裡等死。”
齊飛麗的態度非常明確:“……把她們送出城去吧!”
哈拿卻持有不同意見。
“任務隻是讓我們找到新娘,按理說副本已經結束了。還記得上學時學過的夢海基本原則之一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齊飛麗對他的理論嗤之以鼻。
“那是你們學校的原則,我們學校教的是要對得起自己的道德良心,彆做會讓自己懊悔的事。”
“彆傻了,這隻是一個訓練副本。裡麵的所有人都是AI模擬出來的,他們根本沒有真正的感情,一切都隻不過是程序安排和隨機演算,你彆自欺欺人了!”
“就算他們是假的,可我的感情是真的,我得為自己的情感負責!”
眼看著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齊飛麗忽然伸手指向了白典。
“新來的,你怎麼看?!”
“我怎麼就成新來的了?”
白典哭笑不得,但是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有很明確的答案。
“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來都來了,為什麼不送她們出去?”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半空中響起了另一個欠缺情感的聲音。
“諸位,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走開了,現在更新最終任務。”
白典想了想才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是江離——差點把這位局外人給忘記了。
game master 一發話,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但是這種安靜僅僅隻保持了半分鐘。
隻聽江離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次的訓練副本的最終任務是,殺死薑靈芸。”
“開什麼玩笑?!”
齊飛麗第一個表示反對:“她是受害者,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她就是夢魘啊,這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哈拿滿臉都是難以掩飾的得意:“決湖城新娘們的集體恐懼積累起來,感染了夢海蜂巢,產生出了精神層麵的癌症——也就是夢魘。這個夢魘的唯一任務就是毀滅整個夢海世界。聽明白沒有?不殺她,完蛋的就是這個世界。”
“而且她的確間接害死了城裡很多無辜的人。”
夏夷光的聲音從大殿之外傳來:“她的遭遇雖然令人同情,但不是她為惡的借口。”
“你說什麼呢?她有得選擇嗎?”
風鈴也氣呼呼地發表自己的看法:“她隻是在遭受極端侵害的情況下發起正當防衛,至於防衛的後果,她不一定能夠預見得到。怎麼能夠把責任一股腦兒全怪她頭上?”
“小白……”
沉默已久的衛長庚突然開口,似乎有話要說。
然而白典卻沒有聽完衛長庚的整句話——因為哈拿和齊飛麗再一次齊刷刷地朝他看了過來。
“新來的,你怎麼看?!”
“我……”
白典看看他們,再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薑靈芸——後者已經完全被新娘們圍在了中間,那些高矮胖瘦以及年齡各不相同的女人們,此刻也一起看向白典。
白典做了個深呼吸,感覺到亞曆山大。
“我……沒係統了解過多少關於夢海的知識,很多事隻能夠憑借自己樸素的情感和直覺做出判斷。可我真心覺得薑靈芸並不是夢魘。”
“不是夢魘?你什麼意思?”
齊飛麗的眼眸一亮。
“一個簡單的推理。”
白典抬手在空氣中比劃起來:“我聽說夢魘經常被拿來和癌症比較。說它會像癌細胞那樣不斷膨脹,侵害無辜者,直到最後將整個夢海世界變成地獄。你們覺得薑靈芸符合這個描述嗎?”
“怎麼不符合了?”
哈拿指著外頭:“那群僵屍還不夠符合的嗎?”
白典倒不否認:“僵屍的確符合,但那和薑靈芸有什麼關係?”
“你這什麼問題?僵屍不就是薑靈芸那個女人弄出來的嗎?”
“所以僵屍的意誌也就是薑靈芸的意誌了?可如果薑靈芸的目的是將整座決湖城變成地獄,那她為什麼還要保護那些新娘們?”
“對啊!”
門外的風鈴拍起手來:“就是這個道理!薑靈芸根本就不是夢魘,那些僵屍才是!它們見人就咬,既自私又貪婪,決湖城遲早毀在它們手上!”
“那又怎麼樣?”
哈拿依舊不肯低頭:“這是上頭分配給我們的任務,萬一殺了她就能掉落什麼寶貝呢?一個不服從上級命令的哨兵還叫什麼哨兵?!”
“刺雲不是這種為了利益無視道德的哨塔!”
齊飛麗發出憤怒的聲音:“哈拿,我忍你很久了!”
“彆吵,舉手表決。”
夏夷光依舊是那個冷淡的聲音:“同意殺死薑靈芸的舉手出聲。”
“我同意。”
哈拿舉起了胳膊,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壯表情。
“1票對5票,少數服從多數,不殺。”
夏夷光簡單粗暴地宣布了結果,然後又突然公開了一件大事。
“我和風鈴剛才在供奉城隍的正殿發現了一條暗道,可以出城。”
白典好奇:“你們怎麼知道能出城?”
回答他的人是風鈴:“還記得黃連嗎?他的角色是守城士兵,當初就是走這條暗道進的城。夏夷光淘汰了黃連,拿到了他的道具和資料。”
“那他豈不是一進城就能看見那群新娘?”
哈拿簡直無語:“怪不得他那個角色是最貴的,就這都能錯過?還能被一血?簡直廢物!”
“可能是因為那群新娘都脫了喜服。”
齊飛麗分析:“再說,就算黃連發現了又怎麼樣?他一個向導能將薑靈芸從神龕裡弄出來?”
此時此刻的黃連極有可能正在訓練室裡捶胸頓足,其他人倒也沒有嘲笑他的心思。
“所以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送她們出城。”
齊飛麗提出可行方案:“保險起見,咱們先過去看看暗道的情況。”
其他人都表示沒問題,唯有哈拿依舊表示不屑。
“不殺薑靈芸就等於任務失敗,等於沒有積分,那我們還賴在副本裡乾嘛?”
“我樂意我高興。”
風鈴做了一個鬼臉,至於齊飛麗則已經完全不想同他說話。
倒還是夏夷光回了他一句:“就當是訓練。”
白典也提醒他:“你要是還有急事,可以先離開副本。”
“嘖。我真是倒了黴了,遇上你們這一幫不專業的菜鳥。”
就算是哈拿這樣的情商窪地,也明白自己已經徹底站在了其他人的對立麵。他稍微想了想,煩躁地揮了幾下手臂。
“哎算了算了,在哪兒訓練不是訓練呢?跟著你們就是了。”
於是五個人便將新娘和薑靈芸留在原地,走出城隍夫人殿,繞過一座蕪草橫生的荒涼院落,朝著前方那座明顯更加氣派恢弘的大殿走去。
大殿門口同樣燃著一大攤香燭,但正門不知為何破損了一扇,破破爛爛地散落在門外的庭院裡。這樣倒也方便了他們,一眼就能看見殿內中央那座氣勢恢宏的神像。
白典沒有宗教信仰,但他也見過不少類型的神佛造像。至於城隍爺,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富貴逼人的古代文官造型,要不就乾脆黃袍加身,和閻羅王的形象重合起來。
但是決湖城的城隍像卻很特殊。它看上去像是一個攢眉怒目的力士,渾身膚色黝黑,半裸著露出暴凸的肌肉。
彆的城隍都手持笏板端坐在神龕裡,可他卻一手抓著一個膚色蒼白的女人,腳下則踩著一片從血池裡生長出來的蓮花。
“這間大殿裡有問題。”
白典小聲提醒,“你們看,它前麵的地上有拖拽的痕跡,這扇門的斷口也很新,庭院裡的地上還有血……恐怕黃連曾經在這裡吃過苦頭。”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的確有傷。”
夏夷光證實了白典的推斷。
他剛說到這裡,隻聽大殿裡“轟”地一聲巨響,一個白晃晃的東西突然從半空中朝著他們飛了過來!
第053章 結局
那個白晃晃的東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伴著一聲巨響裂成了無數碎塊。這其中有手指、有胳膊和腳踝——白典突然意識到那竟是一具女人的胴體。
僅僅十幾秒鐘之前,這具泥塑的胴體還被死死捏在城隍爺的手心裡。
“城隍塑像是隱藏boss!”
風鈴大叫起來:“這個副本有隱藏boss!”
白典好歹也是聯盟冬裝競賽的擁躉,當然知道所謂的隱藏boss是什麼——在某些稀有的夢海副本裡, 除去夢魘之外,還會出現滿懷敵意的高等級生物。如果成功擊敗他們,係統也將給出一些豐厚的獎品作為鼓勵。
“我倒覺得它才是真正的夢魘。”
齊飛麗持有不同意見。
無論如何, 反正上級給出的任務是完不成了,那至少獵殺一個boss回去,倒也算不虛此行。
想到這裡,所有人再度摩拳擦掌,就連最不合作的哈拿都躍躍欲試起來。
“小蟲草!”
風鈴對著身旁的空地發出了召喚,隻見地上冒出綠光,一條巨大的銀色蠕蟲從地裡鑽了出來。如果不論個頭,它長得倒很像放大了的家蠶, 不過尾巴上長著一根綠色的小苗,正隨著蠕蟲的動作左右搖擺。
這醜萌的玩意兒是什麼?妙○種子的親戚妙蟲種子嗎?
白典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這就是風鈴的精神動物。
隻見風鈴伸手朝著白典一指,小蟲草屁股上的小苗頓時騰起陣陣綠光灑落在他身上,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對了,風鈴說過自己的能力是治療。看起來她的精神動物也有類似的作用……不,還是應該感歎精神動物沒有跟著主人一起僵屍化, 實在是太好了。
治療已經就位,第一個動手開怪的人是齊飛麗。隻見她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動物——一隻跳脫的灰兔。小兔子一落地就毫無畏懼地朝著城隍奔去。
巨大雕像的內部發出了吱吱嘎嘎的奇怪聲響, 隻聽“轟”地一聲,城隍的巨拳已經砸在了兔子奔跑過的地方。然而機敏靈活的兔子趁機竄上了巨像的拳頭, 一路沿著它的胳膊蹦跳到了肩膀上。
“交換!”
齊飛麗突然大聲喊道。
下一秒,她就在白典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她站立過的地方出現了她的小灰兔。
白典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立刻扭頭朝著城隍巨像的肩膀上看去——齊飛麗果然已經站在了那裡,左手扯住巨像的耳朵,右手用力按在了巨像的右眼上!
因為角度的關係,白典看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可是巨像飛快地抬起了胳膊,狠狠地扇向它自己的臉頰!
又是“砰”地一聲,土塊崩裂,大殿裡好一陣飛沙走石。白典急忙抬手護住麵部,再抬頭時發現灰兔消失,齊飛麗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你還可以跟精神動物交換位置?”白典驚愕道:“你有兩種哨兵能力?”
“很奇怪?”
齊飛麗理所當然地一撩長發:“沒兩把刷子誰能進得了刺雲?!”
再看那邊——城隍剛才那一掌並沒有拍中齊飛麗,反而拍裂了自己的大半張臉。至於它的右眼,則已經被齊飛麗液化成了拳頭大小的空洞。
“有破綻!”
哈拿大喝一聲,抬手揮出幾道強風。那刀刃一般銳利的疾風撞上厚重的泥像,頓時切削出了道道刮痕。
“你是在刮痧還是在修腳?!”
風鈴抓住時機大聲嘲笑他。
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城隍皸裂的麵皮被強風刮掉了幾塊,裸露出泥像中空的內部。有一顆白晃晃的東西從裡麵掉了出來,發出一陣脆響。
白典定睛細看,頓時頭皮發麻——那是一顆骷髏!
這時,衛長庚終於又開口說話了。
“古代的泥胎塑像,大多以木料為骨,綁上草繩苧麻弄出大致形狀,再塗抹上摻雜植物纖維的泥灰仔細雕塑,最後施以色彩金箔。看起來這尊城隍像倒是與眾不同。”
“是那些新娘的骨骸!”
風鈴已經喊出了真相:“這個魔鬼,怎麼連她們的屍體都不放過?!”
說話間,隻見城隍巨像已經朝著他們幾個飛奔而來!
“閃開。”
夏夷光伸出一手示意眾人退後,自己則向前邁出一步。
白典看見他用右手比出一個張開的手勢,城隍巨像保持著單腳落地的姿勢突然定格,緊接著又失去了平衡,轟然跌倒在了大殿門口。
難道夏夷光的哨兵能力是定身?
白典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想。因為他聽見巨像的身上發出了詭異的“喀啦”聲響,那層光鮮的彩塑外殼竟然爆裂開來,竟然從泥像的內部頂出了許多綠色的小芽。
“你看懂了沒有?這是什麼能力。”
衛長庚考驗起了白典:“還記不記得我剛才說過的泥像製造法。”
白典失聲道:“他能讓泥像內部的草料和植物纖維發芽?複活死掉的植物?!”
“是將植物還原到過去的某個狀態,不過還不穩定,隻能維持一會兒。”
風鈴小聲糾正,難掩臉上羨慕嫉妒的神色。
說話間,那些綠色小芽已經枯萎,紛紛跌落在了地上。但是巨像已經遭受了重創,它試圖重新站立起來,但是稍稍一動滿身的土塊就撲簌簌直往下掉,很快就變得“體無完膚”。
也正是如此,那些泥土之下的可怕真相,終於被徹底暴露出來。
不隻是一具、而是許多許多具骸骨,被紅色繩索緊緊地束縛著,組成了城隍巨像的骨架。
白典原以為它們全都是死物,可下一秒鐘它們居然就活動了起來,扒開零碎的土塊就往外麵爬。
在場眾人誰都沒見過這麼詭異的畫麵,齊刷刷地怔在了當場。最後還是齊飛麗狠狠撞了一下白典:“喂,你怎麼不動手?!”
白典一個激靈:“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可以替你們喊加油!”
剛說到這裡,他的後脖子上的腺體就是一陣突跳——隻見那些白骨一個接一個張大了嘴巴,發出尖銳的慘叫聲。
這種慘叫和白典曾經在東極島上領教過的拒止聲波很不一樣。後者產生的是物理傷害,而它的攻擊目標卻是“心靈”。
白典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臟,令他鬥誌渙散,心慌氣短。
“快點想辦法讓它們閉嘴!”
風鈴捂住耳朵大聲叫喊著,可其他人的狀況也是半斤八兩。哈拿試圖製造出颶風將那些骨頭統統吹散,但是尖叫聲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力。
“小白,你是向導。如果這裡有誰能夠抵抗住它們的精神攻擊,那麼非你莫屬。”
衛長庚的聲音是直接響起在白典腦海中的,因此並沒有受到慘叫聲的乾擾。
“你要鎮定下來,返回自己的精神領域。”
“……怎麼回?”
白典在這方麵跟個文盲沒多大區彆。
“閉上眼睛,回想上次陶月江替你修補過的那個世界。”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白典唯有咬牙照做。
而幾乎就在他開始冥想的一瞬間,那片開滿紫茉莉花的土地就從他的腦海裡跳了出來,四周圍還帶著浩渺無儘的大海——那正是上次陶月江為他量身定做的精神屏障。
“有了嗎?”
衛長庚在千裡之外時刻掌握著白典的動向:“如果那個世界裡的東西全都穩定了,你再倒數十秒,然後睜開眼睛。”
穩定是什麼意思?就是景物不再增加或者減少?白典留意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達到要求之後立刻倒數,然後睜開眼睛。
紫茉莉花田和大海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消失了,但是那種被大海環抱的奇特感覺卻依舊存在著。而這種感覺又變成了一道無形的精神力屏障,將那些淒厲的叫聲阻隔在了外麵。
“……我好像成功了!”
白典急忙向衛長庚報喜:“接下來怎麼辦?!”
“仔細觀察你的對手,尋找破綻。”
在衛長庚的提醒下,白典這才發現那些白骨已經徹底從城隍巨像中爬了出來。但是它們身上依舊纏繞著粗長的紅繩,就像血管,又仿佛是控製著它們行動的繩索。
白典順著那些紅繩向後看去,很快發現所有紅繩全都集中在了一點上。那是巨像的腰部以下,一團泥塊依舊頑固地抱著團,裡麵似乎有什麼正微微蠕動著。
“攻擊那裡!”
白典大聲提示其他人。
“哪裡?!”
齊飛麗躲過一具撲過來的白骨,大聲表示自己根本看不清楚。
“夏夷光!”
白典轉而詢問與自己組隊的實習生:“你還能再用一次剛才那種發芽的能力嗎?”
“辦不到。”
夏夷光拒絕得很乾脆:“要充能。”
又有幾隻白骨撲了過來,夏夷光順手抄起一根斷裂的門板,和風鈴一起加入了近戰。
白典唯有看向最後一人。
“哈拿!你能用風讓那些白骨分開嗎?不用徹底吹散架!”
哈拿這次倒很配合,他揮手召喚出三道旋風朝著白骨衝去,像打台球那樣將白骨們吹得東零西散。
“就是那裡!”
白典再一次指出泥像的胯()下:“齊飛麗,讓你的兔子去那裡!”
話音剛落,灰色兔子就已經蹦跳著衝了出去。白典正準備交待齊飛麗接下來的行動,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飛快俯身,從地上拔起一根手指粗細的高香,吹了吹讓陰燃的香頭變得更加明亮一些,然後猛地朝自己後頸的腺體按了下去!
嘶……劇痛傳來的同時,白典聽見了自己皮肉燒焦的氣味。
一旁的齊飛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操作嚇得目瞪口呆,因此當白典將手放在她頭頂上的時候,她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而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白典已經在她的麵前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精神動物——那隻小灰兔“噗”的一聲從天而降,接著蹦進了她的懷裡。
至於白典,已經成功地替換到了泥像跟前。他順手抄起地上的一根大腿骨,照著那坨泥塊死命地懟下去,一下兩下三下……梆梆作響。
那些白骨慘叫著想要回來防守,但是已經遲了。束縛住它們的“紅線”一根接著一根被白典砸斷,從中流淌出殷紅如血的液體。
獲得了解放的白骨一具接著一具散落在地上,慘叫聲戛然而止。
當最後一具白骨也倒下的時候,泥塊終於徹底地裂開了,土塊裡竟然鑽出了一條肉色的蠕蟲。
白典想都沒想就一骨頭砸了下去,隻見那條蟲噴出一股濁白色的漿液,很快就倒在泥土裡一動不動了。
“……這什麼醜玩意兒?”
風鈴帶著她的小蟲草過來圍觀,順便為白典治療脖子上的傷口,但注意力明顯落在了那根醜了吧唧的蟲子身上。
“我就說它才是夢魘!”
齊飛麗用腳踢了踢它,又嫌棄地蹭了蹭鞋底。
“暗道。”
夏夷光提醒他們不要忘了正經事。
他們在城隍巨像的底座後麵找到了暗道的入口處,那是一道霧牆,是訓練副本中最常見的傳送裝置。
“……所以,這裡怎麼會有一條暗道。”
風鈴提出問題:“城隍廟耶,是要運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進城嗎?”
“也許恰恰相反,有人要運‘東西’出去。”
白典神色凝重:“一些被送進這座城隍廟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關心在意的‘商品’。”
在場所有人頓時陷入靜默中。
半分鐘後,有人率先行動起來。
“沒問題,是城外。”
齊飛麗來回試驗了一次,證實這裡的確是通往決湖城郊外的暗道。眾人這才放下心,準備將前殿的那些新娘帶過來。
“出了城之後你們有什麼打算?”
白典問其他人:“尤其是薑靈芸,放著她在外麵亂跑,還有可能製造出新的問題。”
“我有辦法。”
齊飛麗表示自己早就考慮過:“薑靈芸是我師妹,我把她帶去師父那裡,他老人家會有辦法。”
“其他的新娘,就由我帶去醫館好了。”
風鈴毛遂自薦。
白典認可了兩個姑娘的選擇,又轉頭去看最麻煩的那個人。
“哈拿,待會麻煩你跟著我,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
“說穿了還是信不過我,覺得我會對那個女人出手唄。”
哈拿嘖了一聲,倒不反對。
於是所有人兵分兩路,兩位姑娘和夏夷光負責將新娘們以及薑靈芸護送到暗道來。哈拿和白典則提前來到城外,確保撤退的道路上沒有閒雜人等。
閒來無事,哈拿主動跟白典拉起了家常。
“喂,看不出你小子還挺能耐的,剛才那一招是複製彆人的能力?”
白典不太喜歡這個人,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敷衍。
“算是吧,你的能力不是比我更利害,還能飛。”
沒想到哈拿倒挺敏感。
“怎麼,覺得我這人挺討厭的是吧?這就是訓練賽啊,比賽第一友誼第二。再說了,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還不是那個……”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半空中就突然響起了江離欠缺情感起伏的通知聲。
“目標薑靈芸死亡,訓練賽結束,最終獲勝者:夏夷光。”
搞什麼?白典瞪大了眼睛。
哈拿卻笑了起來:“現在你知道我們這些人裡誰最討人厭了吧?”
第054章 無心之罪
目標死亡, 訓練賽結束,白典的眼前亮起一個跳動的倒數計時。
當數字歸零,他聽見了一段舒緩的樂曲聲, 並在樂曲聲中睜開眼睛。
陰風陣陣的決湖城消失了,他回到了刺雲塔的訓練室,坐在名為“夢之繭”的座艙裡。座艙的保護罩還沒打開, 座椅正在執行按摩功能以促進他的血液流通,耳邊同時還響起了提示音,要求他配合完成一份問卷,以確保他的意識已經完全回到了現實世界。
問卷內容都是一些非常基礎的問題,白典隻用了幾分鐘就通過測試。在他等待按摩結束的時間裡,衛長庚的聲音通過輔腦傳了過來。
“你怎麼看待夏夷光的行為?”
“有點意外,但沒什麼情緒。”
白典實話實說:“這是個訓練賽,執行訓練要求本身無可厚非。就像我們那個年代玩遊戲, 係統給你兩條路,無論你選擇哪一條,都不代表你是個現實中的人渣。”
“但是你並不讚同他的選擇。”
衛長庚能夠讀懂白典的表情和語氣:“你認為夏夷光是錯的。”
“應該說,我不認為薑靈芸該死。”
白典糾正他的措辭。
“服從命令殺死一個罪不致死的人,很多人會因此而對於自己行為的正義性產生動搖,進而失去戰鬥力、甚至迷失自我。也許這個訓練副本就是為了讓參與者麵對這個問題。”
“薑靈芸創造出了僵屍,僵屍到處咬人, 等於她間接害死了一些無辜的人。”
“可以這麼說。但她並沒有傷害無辜者的主觀意圖——無心之罪可以有很多種贖罪的方式,但死刑並不在其中。”
白典說出這一番話之後, 衛長庚陷入了一段古怪的沉默。但那並不是意見相左之後的尷尬,而是觸及內心的深思。
沉默的儘頭, 衛長庚提出了一個有點遙遠的問題。
“那如果薑靈芸是故意的呢?如果她為了保護一些人,而不得不害死另一些人呢?”
“那就是經典的電車難題了……電車正在經過一處道岔。前方左邊的鐵軌上綁著一個人, 右邊的鐵軌上也綁著一個人。你不會為了救左邊的人,而把道岔從左邊扳到右邊?”
白典用指腹輕輕敲打著桌椅靠背,緩慢的節奏感有助於他進入深度思考。
“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最好的辦法是袖手旁觀。因為人命是等價的,你不可以為了救一些人而犧牲另一些人。”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輕歎了一口氣。
“但是生命真能等價嗎?親人的命和陌生人的命,一個人的命和一萬個人的命,幼兒園孩子的命和強盜劫匪的命……你真能做到一視同仁、平等對待?”
衛長庚反問白典:“你能嗎?”
“說句政治不正確的話,我希望自己是那個有勇氣扳動道岔的人。”
白典輕聲苦笑:“那說明我還有想要保護的人和事。為了他們,我不怕承擔任何後果。”
“很久沒遇到你這麼敢於表態的人了。”
聽得出來,這是衛長庚真心實意的感慨。
“彆光說我啊。”
白典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來:“你呢?你會怎麼選擇?”
“我嘛……”
衛長庚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白典以為他是故意回避問題的時候,他卻給出了答案。
“和你一樣,我也是會扳道岔的那種人。不過我猶豫了很多次,傷害也在猶豫中越滾越大。我不知道如果再來一遍,自己還會不會堅持當年的選擇。”
這還是衛長庚第一次主動談起往事。雖然依舊語焉不詳,卻足以讓白典悸動不已。
“那就是你把自己關在東極島的原因?……我隨便問問,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沒事。”
衛長庚似乎也有聊下去的想法。
“的確有點關係,但不是直接的。我……”
他正準備說些什麼,白典麵前的座艙保護罩唰地打開了,一陣微涼的新鮮空氣撲麵而來。
“訓練結束了,請出來進行團隊總結。”
江離站在外麵向白典伸出手。
衛長庚主動結束了話題:“以後再聊。”
“……好。”
白典沒說什麼,可內心仍有些遺憾。不過剛才的那番談話已經是很大的收獲了,欲速則不達。
想到這裡,他抓住江離伸過來的手,離開了“夢之繭”。
江離將他帶到了訓練室隔壁的會議室。其他五個人已經在這裡的長桌兩側坐定,前方牆上的大屏幕被劃分為六格,播放著每個人的訓練賽畫麵。
江離眼觀六路,每當有人做了什麼蠢事,他就會停下來訓斥一通,語言之刻薄、分析之準確都令人大開眼界。
也許因為白典隻是個觀光客,江離對他倒是嘴下留了情。再看哈拿、齊飛麗和風鈴幾個,全都被訓得灰頭土臉,至於那個把一手好牌打到稀爛的黃連,就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當氣壓低到讓人喘不上氣的時候,終於有人爆發了。
“我不服!我還是覺得薑靈芸不該死!”
風鈴氣鼓鼓地舉手,表示要求重新審查訓練副本的合理性。
江離對她的要求置若罔聞。
“你們應該知道所有訓練副本都有原型。這是一個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夢海世界,當時負責處理這件事的人也和你一樣,沒有處理薑靈芸,隻是把她從城裡帶走安置在趕屍匠人家中。結果幾個月後,薑靈芸再度暴走,又是一座村鎮變成了死城。此後屍疫再沒能控製住,那個蜂巢很快就死亡了。”
“那又怎麼樣?”
風鈴依舊不服:“法律從來隻懲罰過去的犯罪,沒聽過有誰因為未來的事被懲罰的。”
哈拿突然插話進來:“明明能夠預見到未來的風險,卻為了滿足自己的正義感而將風險留給彆人,這是沒有擔當的表現。”
齊飛麗立刻反唇相譏:“這話彆人都能說,唯獨你這個牆頭草不行。”
“我也讚成殺死薑靈芸。”
黃連也來表個態:“其實殺了她也是為她好,讓她早點轉世投胎,解除痛苦。”
風鈴瞪了他一眼:“我看你這個廢物也挺痛苦的,你咋不早點投胎?”
就連一直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夏夷光也開口了。
“這件事根本沒有對錯,隻是不同的人看待問題的視角不同而已。”
“你來和什麼稀泥?!”
風鈴的一肚子邪火頓時找到了出口:“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玩陰耍賤利用彆人算什麼本事?有幾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討論可以,注意不要人身攻擊。”
眼看會議室裡鬨得不可開交,江離倒是一點兒也不著急。他清點著自己的點評筆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們幾個在學校裡有沒有分析過著名的‘三次神諭’事件?”
他剛說到這裡,忽然聽見會議室的門響了三下,緊接著一顆紅色的腦袋探了進來。
“我來接我的小客人。”
泰華手上還提著兩個大紙袋子:“順便來給大家送慰問品。”
會議室裡原先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間凝固了。無論是氣到直打哆嗦的風鈴,還是一臉冷漠的夏夷光,全都看著從天而降的二隊長,陷入了呆滯狀態。
倒是泰華覺得自己看懂了什麼。
“青春可真好啊,總有那麼多的火花碰撞。”
他將慰問品往桌上一放,順手將白典從會議室牽到了走廊上。
他問白典:“怎麼樣,訓練副本還有趣嗎?”
“我想你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結論。”
白典也懶得跟他繼續裝下去,乾脆實話實說:“你眼前的這個小向導,配不配成為衛長庚的家人?”
“這個嘛……”
泰華笑了起來:“要聽實話?”
“你也可以告訴我假話,我反著理解。”
“還是算了,畢竟我不喜歡為難人。”
泰華做了一個邊走邊說的手勢,領著白典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坦率地說,你的表現遠遠不如我的預期。你的向導能力很弱,而且不穩定,隨便一個刺雲的實習生就能把你打趴下。”
“這我承認。”
白典對此毫不諱言:“我一個半月之前才知道有哨兵向導這些事,在此之前隻是個普通上班族。”
“倒也沒那麼普通。”
泰華打開了電梯門,選中了地麵一層。
“你除去向導能力之外的表現倒是挺讓人驚喜的,或者應該說是‘很有天賦’。隻要接受正確的教育,將來超過那幾個見習生應該不是問題。”
“正確的教育?”
白典捕捉到了心動的關鍵詞,說實話他早就對衛長庚“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感到不滿意了。
“哨向學校。”
泰華為他指出了一條明路:“第三自然的四個大區都有很多哨向學院,既有專業性很強的單科學院,也有綜合類學府,還有單獨的哨兵或是向導學校。應該說是夢海人融入社會的第一步。”
“我也能上哨向學院?”
白典眼前一亮:“需要什麼手續?”
“首先你必須注冊成為第三自然的正式公民,然後通過入學考試,獲得入學資格。最後你要出得起學費……這個你應該不用擔心,前輩會搞定的。”
“入學考試,會不會很難?”
“視學校的排名和專業類型而定,越是有名的學校越多人報考,考試難度自然也會水漲船高。比如我的母校,當年也是一百個哨兵裡才錄取一個的程度。”
“那……衛長庚是什麼學校畢業的?”
“這我倒不清楚了,反正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差不多是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如直接去問他。”
說到這裡,泰華吩咐自己的努斯將幾份招生文件共享給了白典的輔腦。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離開了電梯,走出大樓來到了戶外。白典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混黑,七枚細細的月牙兒低掛在樹梢上。
“現在是晚上七點了喔。花港是低緯度地區,就算是冬天,也不會太冷。”
泰華讓白典重新上車,兩個人離開了暮色四合中的刺雲塔,沿著一條風景優美的海濱大道行駛到了一家高級酒店。
這之後泰華招待白典在酒店扒房感受了“第三自然血統最純正地球和牛”的滋味,品嘗了四區名產黃金葡萄釀的高級紅酒,然後又帶他到整個花港最繁華的海灣感受大都市的繁華夜色,一直到了深夜十點才將白典送回了酒店房間。
以前在東極島的時候,下午四點天色就一片漆黑,夜生活也隨之開始,到了晚上十點,該乾的事早就乾完了,白典便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作息。
如今他離開島嶼還不到半天,生物鐘依舊頑固,所以回到客房之後勉強支撐著完成了洗漱,接著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竟是連和衛長庚約好的“再聊”都顧不上了。
無夢而香甜的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上午七點,白典突然被一串刺耳的鬨鐘聲響驚醒,他迷迷糊糊地想要踢醒身邊的衛長庚解決問題,卻突然記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他坐起身,低緯度地區的晨光已經透過窗簾篩進了臥室,在靠窗的雙人沙發上投下一道狹長的金線。金線下方似乎擺放著一個大盒子。
白典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走下床,抓起床角的睡衣套在身上,再將亂蓬蓬的長發從衣領裡撥出來。走到沙發邊的時候,他讓努斯幫忙打開自動窗簾,下一秒鐘亮光就源源不斷地湧進了他的視野。
昨晚回來得太遲,他沒有注意到,原來落地窗外竟然就是海洋。今天是個大晴天,天空與海洋全都是鮮亮的湛藍色,唯一不同的是,天空中飄浮著雪白色高雲,而海麵上躍動著金色的陽光。
一望無際的海景令人心曠神怡,但白典並沒有忘記沙發上那樣令他在意的東西——那的確是個大紙盒子,被包裝成了漂亮的藍紫色,上麵還彆著一朵鮮花,是東極島上頂冰而出的報春信使。
盒子應該是昨天泰華把他送回來的時候順手放下的,當然也可能是客房服務拿進來的。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裡麵是什麼東西。
第055章 衛長庚的罪
白典將紙盒打開, 發現裡麵放著一套正裝西服,一雙皮鞋以及領帶、皮帶等配飾。
在一個小方盒裡,他甚至還發現了一對與自己眼眸同樣顏色的寶石袖釘, 以及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麵寫著五個字:“成人日快樂。”
對了,第三自然並沒有統一的“成人”概念。自然人的小孩年滿十八周歲就算成人。量產人出廠即為成人。而對於夢海人而言, 正式在公所完成登記之後,才算是真正成人。
這麼說起來,目前為止的自己都還隻能算是未成年人?白典覺得有些好笑,然而這時催促的鬨鈴聲又響了起來。他抓緊時間完成了洗漱,然後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那身一看就知道很貴的西裝。
彆說是到了第三自然,這恐怕也是白典生平第一次穿上這麼正經的套裝——警察製服除外。他雖然對服裝沒什麼研究,但也能猜到它一定價值不菲。除去近乎於完美的尺寸和剪裁之外,用料也頗為奇特, 雖然沒有提前掛起來,但是上身之後僅僅幾秒鐘,折疊造成的褶皺就完全消失了。
白典對著鏡子左右端詳,越看越覺得今天的自己可真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正準備來幾張自拍,遠處的門鈴就響了起來。
登門拜訪的人自然是泰華,他也換上了正裝, 甚至捯飭了一下那頭不羈的紅色卷發,倒是有了點兒精英大佬的範兒。不過一開口依舊是那種手舞足蹈的老意大利範兒。
“你看起來真是棒極了。”
他毫不吝惜讚美:“錢是前輩堅持要付的, 不過東西可是我挑的,怎麼樣, 我的眼光不錯吧?”
“謝謝,費心了。”
白典看了一眼泰華身上那件帶著植物花卉圖案的花哨西裝以及豹紋領帶, 就明白最後拍板拿主意的人必然是衛長庚,否則出現在紙盒子裡的就該是一副亨利盧梭的油畫了。
最後整理捆紮了一下頭發,白典跟著泰華離開了客房,來到酒店地下一層的停車場。今天泰華沒有開他那輛騷紅色的跑車,而是換成了一輛自動駕駛的商務車。內部空間十分寬敞,甚至容納了一個小型吧台。
花港城與第一區的行政中心曙光城相距900公裡,對於白典而言差不多就是從上海到北京的距離。但是第三自然的地麵交通係統高度發達,隻需要大約四個小時的高速車程。
在這四個小時裡,白典首先享受了由花港名產:海鮮和水果組成的早餐,然後開始領略沿途的神奇風景。
不同於人口擁擠的地球,第三自然是標準的地廣人稀。即便是開發曆史最為悠久、開發程度相對較高的第一區,在城市之外也依舊保留著大片大片的荒蕪地區。
當然,這些地方也並非完全就是這座星球的原貌——大約在三百年前,人類為了使得這座星球變得更加宜居,曾經利用陸路、水路和航空等多種形式播撒過大量地球植物的種子。而今拔地而起的森林、草原,乃至水草和鳳毛麟角的沙漠植物,至少七成都是人類的造物。
為了避免遭遇潛伏在林間的各種生物,統一規劃的高架橋梁在這些人造的景觀當中穿梭。橋上往來車輛極少,有些時候行駛十幾二十分鐘都未必能夠遇見一輛同路車輛。直到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道路忽然變得熱鬨起來,各種花花綠綠的家用車輛開始時不時地出現在白典的視野裡。
“這附近有個著名景區。”
泰華隔著玻璃指出一個方向:“人類首次登陸第三自然時的著陸點,為了保護曆史的原貌,附近十公裡範圍內沒有進行過任何環境改造。”
白典這才意識到高架橋梁兩側的風景的確與眾不同——放眼望去,貧瘠的沙地上看不見一棵植物,遠處的山岩被大風吹出一個個奇怪的造型。而就在泰華所指的方向上,散落著玩具一般渺小的建築物,連帶著建築物邊上的觀光客們也成為了一隻隻色彩斑斕的小小螞蟻。
這麼平凡的存在,竟然就是人類與這座星球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地點。但是如果時光倒退幾百年,當第一個人類走出著陸艙,麵對滿地沙土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否會像此刻的白典一樣平靜?
商務車繼續高速行駛,核心景區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外。但是高速道路上方的路牌依舊暗示著這片土地的不同凡響。白典這才發現,出入高速的匝道口居然都是以太陽係的行星來命名的。
這難道就是宇宙時代的思鄉之情……
他們路過了火星和金星,在木星處的休息站停了下來。
因為不是景區,這座休息站裡空無一人。風化的黃沙已經逼近大門,幾個清潔機器人嚴陣以待,隨時準備開戰。
泰華向白典盛情介紹這間休息站裡自動售賣的兩種特產——藤仙人掌酒和星蟲漢堡。前者是這片荒漠中僅有的植物,後者則是為這種植物鬆土的土著生物。
白典雖然生理性地抗拒,但拗不過泰華一陣天花亂墜的誇讚,稍微嘗試了幾口。味道比他想象得平淡許多,雖然不至於惡心,但也的確算不上美味。
他將真實的感受說給泰華聽,後者親自試了試,也捂著嘴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
“真不好吃,怎麼會這樣?難道機器人還會有品控問題?!”
看著門口已經跟黃沙開乾的機器人,白典想到了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的東西好吃?”
“這話說來就長了。”
泰華一臉“你終於問我了”的表情。
“前些年這兒附近發現了一個特大型的蟲巢。幾百條蟲橫掃了附近幾個小鎮吃掉很多人。我們奉命前來清繳,那可是一場少有的硬仗啊……等蟲子全都清乾淨,我們幾個又累又餓,還和大部隊失去了聯係,隻能朝著月亮的方向走。走著走著就瞧見了這座休息站。啊……那時候的藤仙人掌酒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解釋了。”
白典笑笑:“有兩種答案,一個合理,一個浪漫,你要聽那個。”
“成年人全都要。”
泰華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
“那先說理性的:俗話說饑不擇食、寒不擇衣,你當時又累又餓,大腦為了說服你儘快恢複體力,會製造出各種錯誤的印象。至於浪漫的嘛……”
白典停頓一下,笑了起來。
“聽說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吃什麼都是人間美味。”
“啊,這麼說我在你眼裡果然毫無魅力可言。”
泰華故意誇張地聳肩,又抬了抬眉頭。
“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最近一直困擾的問題。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著,他又買下了一瓶藤仙人掌酒,然後領著白典回到車上。
旅程的後半段,泰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對著輔腦一會兒嚴肅一會兒傻笑。白典倒也樂得一個人清靜。當看膩了窗外的風景,他打開了視頻係統,發現有一個自媒體頻道正在圍繞著東極島事件展開分析。
這個新聞時事節目和一本正經地新聞播報有著很大的區彆,它看上去更像是個綜藝節目。主持人負責播發新聞,奇裝異服的嘉賓們則展開各種各樣的點評。不僅如此,屏幕上還滾動著實時的彈幕,因此看上去一團亂麻,讓人眼暈。
白典勉強看了幾十秒,實在忍不住嘉賓的胡說八道。他正準備換台,屏幕上卻忽然出現了衛長庚穿著睡衣、拉長著一張臭臉的模糊照片。
沒錯的,這絕對就是衛長庚。白典甚至已經記起了這張照片的拍攝地點——就是東極島哨塔從二層通往三層的樓梯上,衛長庚毫不客氣地將一個狗仔拒之門外。
難不成,這個節目扒到了衛長庚的身世過去?
白典心念一動,就聽見主持人對著提詞器念出了衛長庚的名字。
“衛長庚,男。年齡不詳、出生地點不詳、種群身份不詳。當然,我們也查不到他在任何哨向學校裡的教育記錄。雖然是聯盟注冊的哨兵,但等級隻有八級。大約五年前,空降延維塔第二梯隊。”
“延維塔?那不是四區的超強哨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