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黛捕捉到莫阿蘭眸中一閃而逝的得意,心裡冷笑,本想著直接將人轟走的,但無奈莫金花太過固執保守,非要弄個清清楚楚。眼下若是莫無風能夠站出來說,以莫金花的性格或許會偏向莫無風這邊。但問題是,莫無風連看道莫如都害怕得發抖,他敢說出來嗎?
莫黛覺得不會,以莫無風懦弱的性子,他是寧願去死也不願將那些不堪當眾說出來的,莫阿蘭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想讓她莫大溪吃個啞巴虧吧!開玩笑,她的銀子可都是她玩命賺來的,想從她手裡詐銀子,做夢!
反正現下族長也難能定奪,莫荷想死磕,她便同她死磕到底!
“大溪,你看……”莫金花雖知讓莫無風親口說出昨日發生的事有些不近人情,但眼下總這麼耗著也不是個事兒。
“族長,我相公受到的痛苦不是外人能夠體會的,您可知,他昨晚痛苦到想要撞牆尋死?若非他還想著孩子……”莫黛愈說愈傷感,朝著莫小羽看過去時,眼圈便紅了,莫小羽也是個貼心的,見莫黛一臉悲傷的神情時,忽而便撇了撇小嘴哇地一聲了,莫小羽一哭,莫小翼必哭,好像在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哭得用力,一時間兩個孩子的哭聲震天,倒是把在場的眾人給嚇住了。
莫黛心裡暗笑,前世的鄉下,若是哪個討債的上門討債了,而被討債的又還不出錢來時,那麼被討債的夫妻大吵一架外加打罵小孩絕對是必演的戲碼。而如今,她都不用打小孩,那兩個小的便極其配合地大哭大鬨,果然是好孩子,向著這個家。
堂屋內的莫無風在聽到孩子的哭聲時,他的心顫抖了。雖然極度不想再去回想被莫如欺辱的那一幕,每每回想都會讓他痛苦地想去死,但是,當他躲在堂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時,妻主、大哥、爹和無輕卻在門外同那群人爭吵維護他,就連兩個孩子也在一心向著這個家。
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他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也有義務有責任要維護這個家的祥和安寧,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他必須得振作起來,勇敢麵對一切,而不是一味地躲在妻主、大哥、爹和無輕的身後尋求他們的保護。
兩個孩子的哭聲不止,莫金花的心裡愈發煩躁了,但她能忍,然莫荷卻忍不了了,衝著許韶林就罵道:“許瘸子,你和你那兒子也不管管你家那兩個遭瘟的孫子,哭得人耳膜都要炸了,你若不管老身便替你管了!”
“你敢……”
“不許你罵我兒子!”
莫黛才想反駁卻被急急從堂屋跑過來的莫無風打斷,眾人見莫無風出來亦是有些驚訝。莫金花的眼裡重新燃起希望,但卻不好開口,為難地看著莫無風,猶豫道:“無風,你能……說說事情的經過嗎?放心,隻要你說出來,嬸一定替你做主!”說完後便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生怕他會受不住真的去尋死。
莫無風走過來將莫小羽和莫小翼攬在懷裡輕聲哄著,直到兩個孩子漸漸止了哭聲,他才努力忍住心裡的懼怕轉臉看向莫黛:“妻主,我若當眾說出來,你會嫌棄我嗎?”
莫黛笑了笑,直接握住他的手給他勇氣:“不會!”她怎麼會嫌棄他,誠實說,他今日敢強忍著對莫如的恐懼勇敢地走出來護住兩個孩子的舉動讓她覺得欣慰。
莫無風又一次如那日撞見她洗澡時那般,深刻地望進她的眼裡,天生一雙顧盼生媚的丹鳳眼裡透著對她的信賴,同時還有一絲不明的情緒,待莫黛想去進一步深究之時,他已經移開眼轉而對莫金花道:“嬸,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莫無風一點點將昨日發生的事複述出來,包括他幾時出門挑水,路上遇見什麼人,在井邊是如何與莫如起了爭執,又是如何被莫如拖到稻草垛後,然後莫如說了什麼話,他又說了什麼話,莫如用哪隻手打了他臉又用哪隻手摸了他身體的哪裡等等,簡直是钜細靡遺,在他述說時,莫如渾身發抖,生怕莫大溪會拿刀砍了她,莫荷也不淡定了,幾次想要出聲打斷,卻被莫金花的厲眼瞪住。
說也奇怪,在述說自己遭遇莫如欺辱的經曆時,莫無風獨獨避開了沐寡夫救他一事,而莫如也沒傻到要自爆其短的地步,自然也不會說,是以莫金花一行人並知曉是沐寡夫救了莫無風。
待莫無風說完後,莫金花氣得一掌拍向大門,拍完之後趕緊收回背後搓了搓,心裡直懊悔自己太過衝動了,莫大溪家的大門果然厚重結實。
“族長,您可不能全聽莫無風的呀,我如兒隻是同他鬨著玩的,斷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莫荷還在垂死掙紮想要博得莫金花的信任。
“金花嬸,您若不信,可讓您信任的人檢查我身上的瘀傷……”
“那也有可能是你妻主莫大溪弄上去的呢……”
“莫荷你給我住嘴!有哪個好男兒家會拿自己的清白貞潔去誣陷一個痞子的?是眼瞎了吧!你說莫大溪無緣無故打了你家莫如,你也不瞅瞅你家莫如平日裡都乾了些什麼缺德事,村上的哪個長得俊點兒的男兒家沒被她調戲過?就她那樣的,早該有人教訓她一頓了,我看大溪這回教訓得好!”莫金花這時候也不管什麼證據不證據了,一麵倒向莫無風,將莫荷和莫如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而後又掃向之前言語中一直詆毀莫無風的莫阿春。
“還有你莫阿春,你可是人家大堂嬸,親的,瞧瞧你剛才說的叫人話嗎?唉,都不曉得怎麼說你!走走走,都趕緊走,彆在這丟人現眼!”莫金花將跟來的人都轟走。
莫阿春和莫阿蘭有些不甘心,就差一步了,怎料那個莫無風卻敢不知羞恥地大肆說出來,她們這回真他爹的不走運!
嚴觀走得也有些不甘心,剛才強忍著沒敢插嘴說話,回頭一定要將莫無風不知羞恥地大肆說出來的那些話說給妻主和弟弟嚴令聽,嘖,真是太不知羞恥了,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對了,不知莫無風端著的是什麼吃食,聞著真是香……
莫荷帶著兩個相公和女兒莫如走得就更不甘心了,莫荷走了幾步還忍不住回頭問莫金花:“族長,可是我家如兒被揍得太狠了,好歹這藥費什麼的……”
“趕緊走,彆讓本族長發火!真是愈老愈不講理了,按理應該是你們賠償無風的藥費才是……”
莫荷一聽要她賠償藥費,趕緊帶著相公和女兒離開,路上心裡氣不過,抬腳就踹向大相公鄭圓的小腿,又伸手掐了一把二相公鄭方的腰肉,嘴裡罵罵咧咧的。
待一乾人等一走,莫桂花和她的三個相公趕緊過來看看情況,他們一直未敢出現,就怕莫大溪的大小堂嬸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而莫無風這時突然就虛脫地癱軟在地上,莫黛忒麼英勇神武地將高自己小半個頭的他打橫抱起。抱起的那一刻,莫黛才發現自己根本無需克服前世的心理障礙什麼的,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規則的,嫁給你,含辛茹苦十月懷胎為你生孩子,勤勤懇懇一輩子為你持家伺候你,如此,你抱一下他不是理所當然嗎?你對他好一點點不是天經地義嗎?
莫黛將莫無風放到炕上躺下,又順手扯過被子替他蓋好,囑咐他好好睡一覺後便轉身出門,背後傳來莫無風輕似呢喃的聲音:“妻主,多謝你……”
莫黛一怔,隨即便跨出門去。
莫無風躺在炕上,閉上眼,再一次輕聲呢喃著:“妻主,多謝你……”多謝你沒有丟下我們一家老小重又回到這個家;多謝你用神秘的藥救活我讓我免於病痛的折磨,將小羽從鬼門關又送回我身邊;多謝你拚命賺錢讓我們一家老小住上大房子吃上肉過上飽足的日子;多謝你不嫌棄我信任我鼓勵我……多謝你成為我們的妻主,讓我們這個家從此又有了奔頭……
由於莫荷一行人的鬨騰,莫無風的心理承受力嚴重透支,累得隻能躺在炕上休息,而許韶林、莫無雲和莫無輕也表示他們另有事情要做,於是上門感謝沐寡夫救下莫無風一事便交由莫黛一人去做了。
為了避開村裡人,莫黛吃罷晚飯後才過去。此時酉時二刻左右,天色將將擦黑,莫黛挎著竹籃繞遠路來到村東頭的沐寡夫家。
沐寡夫家的大門緊閉,但院子裡卻傳來收拾東西的悉索聲響,莫黛走上前抬手輕叩了三下。院裡的聲響陡然靜了下來。
“何人在門外?”一道熟悉的男音傳入莫黛的耳內,是那種低沉淳厚而又透著乾淨純澈的優質嗓音,聽一回莫黛就忘不了。
莫黛正暗自回味之時,大門忽然被人拉開,仍是那身天青色長衫,仍然帶著鬥笠黑紗的男子驀然闖入莫黛的眼簾,一瞬間,莫黛好似感覺時間一下子又被拉回兩個月之前的那天——
於風聲颯颯的林間,她追,他逃,她再追,他再逃,她以為他是盜獵者而衝他大呼小叫,他以為她又想言語輕薄他而對她的呼叫置若罔聞。他穿梭於林間,身姿輕靈敏捷,她因為剛得了香肌果而力大無比身輕如燕,最終她贏了他,看著他累趴在地上,她覺著挺有成就感,見他又要走她急急便衝著他說:“我迷路了,請你帶我離開這裡!”他良久地看著她,然後歎息了一口氣:“隨我來吧……”
隨我來吧……
便是這麼一句話將她帶入了這樣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女尊世界,然後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其中的坎坎坷坷,心酸無奈,便仿佛有兩個世紀那麼久。
“莫姑娘,找在下有事?”男子低沉好聽的嗓音再度傳來,莫黛怔怔地望著他,忽而閉上眼,將手伸向他——
“我迷路了,請你帶我離開這裡!”
沐千澈詫異地望著莫黛,心道,莫非這又是新的調戲手段嗎?
下一秒,莫黛便睜開眼,收回手,輕笑出聲:“公子莫怪,我隻是想起我們初見時的場景,我那時被摔傻了忘記自己姓甚名誰,家在哪裡,好在有公子為我帶路,多謝您!”莫黛說著便衝沐千澈深鞠了一躬。
沐千澈一愣,趕緊出聲:“莫姑娘嚴重了,在下並未做什麼,不值一提!”
莫黛不理他,徑自又道:“昨日多虧公子救下我相公無風,在此,我替無風多謝您!”說著莫黛又衝沐千澈深鞠了一躬,接連兩個躬一鞠,沐千澈也有些慌,還未想到要說什麼之時又見莫黛將胳膊上挎著的竹籃遞給他,“籃內是我與無風做的一些家常吃食,還望公子不要嫌棄,務必收下,如此我與無風才能心安!”
沐千澈一聽是吃食,急忙推脫不要,莫黛同樣不理他,隻自顧自掀開蓋在竹籃上麵的青布,立時便有食物的香味傳出,而沐千澈的肚內也適時地發出饑餓的腹鳴,這叫聲實在不雅,他尷尬地想要自滅或者……滅口。
“請務必收下,為免公子清譽受損,我這便離開了,告辭!”莫黛以著強硬的姿態強勢地送出了那籃食物,走了兩步又轉過頭問,“請問公子大名是?”
沐千澈手裡托著竹籃,愣了愣:“……沐千澈。”
莫黛點了下頭大步離開。
沐千澈嗎?與其聲音甚是相襯,好名!
莫黛回到家發現許韶林、莫無雲和莫無輕時不時地便偷覷她一眼,有好幾回都與她視線相撞,而那三個人居然還能無事人似地彆開眼,等過了一會兒便又再次偷覷她。終於,莫黛有些受不住了,一邊為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邊直接問道:“爹,無雲,無輕,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
許韶林有些尷尬,連連搖頭說自己沒什麼要說的,莫無雲亦淡淡地說自己也沒什麼要說的,而莫無輕憋了憋,終於道:“我們是想問你,你與村東頭的沐寡夫真的有一腿嗎?”
“噗——”
莫黛噴了,緊接著便被嗆得咳嗽了,然後鄭重地對他們說道:“我和沐公子之間是清白的,腿不腿的,根本就從未有過,至於村上流傳的謠言,勿信!常言道,謠言止於智者,我希望你們,我的家人,是一群智者!”
許韶林連連點頭,高興地說是,莫無雲也淡淡地表示自己會是眾多智者之一,隻有莫無輕輕蔑地說了句:“窮酸!”
莫黛不去理他,忽然想起白日裡與房淩談過的糕點的外包裝事宜,於是便與許韶林他們說了青竹片編織的小匣子,以及繡荷包的事情。
許韶林聽後顯得甚是激動,一把拉住莫黛的胳膊:“大溪,這個小匣子交給爹來做成嗎?”
“成,我本就這麼打算的!”莫黛從袖內掏出幾張紙來,將上麵的圖解指給許韶林看,許韶林是編東西行家,一點即透。
莫無雲瞅著莫黛畫的另外一張紙上的繡荷包,也甚少激動地說道:“妻主,這個我們三兄弟都能繡。”
莫黛一打響指:“好,這些外包裝便全由我們家人自己做,不愁不賺錢!”
而這時莫無輕忽然又問道:“這樣的小匣子是用來裝什麼的?”
“點心,就是你們今日吃的那種小兔子形狀的點心。”
“點心誰做?”
“蕭笙做。”
“蕭笙是誰?”
“蕭笙是……”
莫黛看著莫無輕明亮的雙眼,忽然就感覺心裡突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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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