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大夫看了嗎?藥抓了嗎?”莫黛又問。
蕭笑驀地停住腳步:“大夫看了,藥也抓了,但蕭笙一直昏迷不醒,喝不進藥,嘴裡一直囈語著喊熱,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冷靜點,蕭笙病了一切都要靠你這個姐姐,你不冷靜點怎麼行?”莫黛拍了拍蕭笑的肩膀,問她,“家裡有烈酒嗎?”
“有,是石墨早前到我們家吃飯時留下的,不過,要那烈酒作甚?”
“給他擦身體降溫。”莫黛說著便加快了腳步,蕭笑愣愣地跟著,看著她行走時挺直的脊背,蕭笑莫名的就心安了許多。
她與蕭笙兩人多年來相依為命,好在兩人的身體還算好的,從小到大,她幾乎沒生過病,而蕭笙隻在爹娘相繼去世那年生了一場大病,亦如現下這般渾身發熱燙得厲害,且一直昏迷不醒。那年她十歲,背著蕭笙跑去找大夫,卻因拿不出看診的銀錢而被大夫趕了出來,那時她既害怕又絕望,隻能把蕭笙又背回家,讓他在炕上躺著,她則一直陪在蕭笙身邊,睜大眼看著他,生怕自己一個眨眼間,蕭笙便像爹娘一樣丟下自己沒了。
虧得老天垂憐,蕭笙在昏迷了兩日之後醒了過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姐,彆哭,我不會丟下你跟著爹娘走的!”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當莫黛到達蕭笑家時,發現正廳的方桌上還擺著一圓簸箕兔子點心,蕭笑解釋道:“昨晚蕭笙說他睡不著便半夜爬起來做點心,我那時起來督促了他一句便接著睡了,誰曾想……都怨我,我當時應該逼著他去睡覺的……”
“蕭笙住東邊還是西邊?”莫黛指了指東西兩個耳房問道。
“西邊,你先進去看看他,我去拿酒。”蕭笑說著便朝東屋灶房走去。
莫黛下意識地就朝西耳房走,剛要掀起布簾時忽然想起了什麼,遂又放下了布簾站在正廳內等著蕭笑一起。
莫黛又掃了一眼桌上的兔子點心,不由地想起昨晚莫無輕問她的一連串問題,當他問蕭笙是誰時,她回答是蕭笑的弟弟,然後莫無輕便沒了下文,隻是莫黛的心裡卻突突的,畢竟在她被問到與沐千澈有沒有一腿之後又緊跟著被問到有關另一名男子的事情,讓她不由地聯想到莫無輕是不是在懷疑她與蕭笙也有一腿。
不過,既然他沒下文,莫黛自然也不會去解釋,明明沒有的事,若是解釋了便隻會愈描愈黑,而且還會影響到蕭笙的清譽。
蕭笑抱著酒壇進來時便見莫黛在正廳裡站著等她:“大溪,你怎麼不進去?”蕭笑說得極其自然,這倒讓莫黛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所謂自我意識過剩吧!
一進西耳房,莫黛便聞到一股中藥的刺鼻味道,炕頭的凳子上正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已經不冒熱氣,想來已放了好久了。蕭笑將酒壇遞給莫黛,自己則走上前端起那碗藥湯出去:“大溪,你幫蕭笙擦身,我再將藥重新溫熱端來。”
蕭笑說完便撩起布簾走了出去,卻把莫黛雷在原地半天緩不過神來,姑娘,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蕭笙可是你親弟弟,親的,還是待字閨中尚未出嫁的?如今你倒好了,直接讓一個已有家世的已婚女子來替你清白的親弟弟擦身?姑娘,你確定你現下是冷靜理智的嗎?
莫黛抱著酒壇,嘴角直抽,淡淡地掃過蕭笙的房間,便覺室內的擺設簡單樸素得很,隻一炕一凳一木箱,炕頭貼著一張壽星老婆婆捧著大壽桃的年畫,那年畫也早已泛黃且因受潮過而顯出坑坑窪窪的水印,想來也有些年頭了。
“……熱……”這時,躺在炕上的蕭笙無意識地囈語了一聲,臉頰因高熱而被熏蒸得潮紅,嘴唇脫皮得甚是嚴重。
莫黛明白要趕緊替昏迷不醒的蕭笙物理降溫,擦身雖然不敢擅自進行,但擦擦額頭和臉還是可以的,掃了一眼四周,發現蕭笙的枕頭邊有塊月白色的汗巾,於是拿過來用烈酒浸濕替他將額頭及臉擦了一遍。烈酒灼人,擦在肌膚上有些不適,蕭笙難過地皺著眉頭,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未醒。
烈酒揮發得快,莫黛隔一會兒便擦上一回,但因擦的麵積比較小,熱量散發得不是那麼顯著,蕭笙依舊囈語著喊熱。這時蕭笑重新溫好了藥湯端進來,一見莫黛手裡拿著汗巾便問:“大溪,你替蕭笙擦過身了?”
蕭笑的眼皮跟著就一抖,這蕭笑是真無知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沒有。”
“咦,怎麼沒擦?你不是說替蕭笙擦了身後他體內的熱度便會降得快嗎?”
莫黛白了蕭笑一眼,一字一頓道:“我、是、女、的。”
“我曉得你是女的啊?”蕭笑有些不明所以。
“你真的曉得嗎?”莫黛瞪她。
“我真的……”蕭笑忽然明白了莫黛的意思,臉唰地一下就紅了,急忙道,“那個,大溪,你是為了替蕭笙降熱,我不會怪你的,若是你覺得對不住蕭笙大可以娶了他,若是你不願娶,蕭笙這輩子便是嫁不出去也斷不會怪罪於你的……”
“藥拿來!”莫黛打斷蕭笑的話,接過他手裡的藥碗,“還有閒心在這裡胡說八道,這可是你親弟弟,我怎麼不見你擔心他病情了?”見蕭笙牙齒咬得死緊就是不張口喝藥,莫黛便借用丸牛當初教她的,捏著他的下巴抬高迫使他的頭部後仰然後將藥強行灌了進去。
蕭笑本來被莫黛一說還覺得委屈,她怎會不擔心蕭笙的病情?她隻是,隻是……好吧,她承認有了莫大溪在她身邊後,她的確是不那麼擔心了,但是,也隻是安心了一點點好嗎?
蕭笑見莫黛動作甚是粗魯地灌蕭笙藥湯,心疼得要命:“我說大溪,你能不能溫柔點,蕭笙看著好難過的樣子……”
莫黛好不容易將一碗藥湯強行灌蕭笙喝下,這才有空朝蕭笑翻白眼:“你倒是溫柔了,但你讓他喝下藥湯了嗎?為了讓他把藥湯喝下去使病情得到好轉,有時候,強硬也是一種溫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蕭笑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大溪,我還是想問問,你真的沒幫蕭笙擦過身嗎?”這會兒她才意識到擦身的嚴重性,若是蕭笙醒來得知自己被莫大溪看光了身體,而且還是經她這個做姐姐的幾次三番親口授意的,噫——,想想就可怕!
莫黛聽了,一瞬間甚想將蕭笑一把薅過來砍暈:“我沒擦過。”
蕭笑接收到莫黛殺人的眼光,趕緊跟著乾笑了幾聲:“沒,沒擦過就好,但萬,萬一要是擦過了,我請你一定要娶了蕭笙好不好,大溪?”
莫黛不由地伸手撫額,遇到這麼個說不通的二貨朋友,她甚想哭。
“我說了我沒有。”
“我說萬一……”
“我沒有!”
“那萬一……”
“如果有萬一,我便娶他行了吧!”
“我同意你娶他了,來,咱們從此便是一家人了!”蕭笑一把握住莫黛的雙手用力地抖了抖,“大溪,我弟弟就交給你了!”說完也不敢等莫黛的回應便跑到蕭笙的炕前大聲道,“蕭笙啊,你快醒醒,大溪願意娶你了!”
莫黛的眼角不停地抽著,老天,她能狠狠地揍這廝一頓嗎?
說也奇怪,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蕭笙居然在蕭笑大聲說了那句話後睜開眼醒了過來,隻不過那眼神仍是迷離的,顯然還未完全清醒,但見他張了張嘴啞聲道:“姐,你剛才說什麼?”
蕭笑一見蕭笙醒過來,高興得忘乎所以,好似忘了自己剛才是在故意曲解莫黛的話,鄭重地又說了聲:“蕭笙,大溪,莫大溪願意娶你了!”
“蕭笑!”莫黛有些生氣,莫大溪原本就是個混人,自然不怕再多被外人說些什麼,但蕭笙怕呀,蕭笑到底知不知道這種娶不娶的話是不能亂說的,是會影響到蕭笙以後的清譽的?
但蕭笑現下根本就是被蕭笙醒過來的驚喜衝昏了頭腦,就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是真的,哪裡還管得了莫黛的意願?
莫黛上前一把扯住蕭笑的胳膊,而這時蕭笙卻忽然伸手抓住了莫黛的另一隻手,眼神迷離地望著她,小心翼翼地確認道:“……莫姑娘,你,真的願意,娶我嗎?”
莫黛就要張口否認,卻見蕭笑死死反抓著她的手,眼神裡流露出一個近似於乞求般的無助眼神。
莫黛沒出聲隻衝著蕭笙笑了笑,沒答應也沒否認,手也未從他的手中抽回。
蕭笙乾裂脫皮的嘴唇忽而扯開一抹笑,左頰邊的梨渦清晰可見,他道:“果然是夢呢,夢裡真好……”也隻有在夢裡,他才敢如此大膽恣意地問她願不願意娶他,也隻有在夢裡,他才敢如此不顧男子本分地抓著她的手不放,但是,也隻有在夢裡……
說完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後,蕭笙便又一次陷入昏迷中,不過他的熱度倒是漸漸退了。
之後,在莫黛的指導下,蕭笑熬了點粥,等著蕭笙醒來後先喂他吃粥再吃藥。
莫黛離開時,蕭笑便做主將蕭笙做的兔子點心全部讓莫黛帶走,還說這是蕭笙對她的一片心意。莫黛抱著一大油紙包的兔子點心,隻覺得胸口沉沉的,蕭笑可以直接說出來,可她卻無法隨意便接受,尤其是在今日聽到了蕭笙的真正心意後。點心,她先買了,待福星兔在福滿堂正式售賣後她再一並算錢給蕭笙吧。
莫黛轉身離開,蕭笑還在她背後不死心地又問了句:“大溪,你真的不能娶了蕭笙嗎?”
莫黛沒回答,也沒做停留,隻留一個挺直脊背的背影給蕭笑。
因為蕭笙的事兒,莫黛一路上的心情都很沉重。對於感情的事兒她知之甚少,儘管前世的她已經活到二十八歲,但戀愛經驗卻幾乎為零,唯一一次被追求到接受交往再到被甩的經曆似乎也算不得是在戀愛,那男人最後感到受傷並指責她的話也並非完全是錯的,而她之所能夠灑脫地說出是她的終究是她的,不是她的爭也沒用,或許就是因為她真的從未真正在意過那個男人。
穿來後,莫無雲、莫無風和莫無輕雖是她的相公,但是她從未將他們當成相公看,他們於她來講,至多不過是孩子的爹,莫大溪的家人而已,她對他們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而他們對她亦是避之如蛇蠍,如此正中她下懷,是以她現下能夠心安理得地與他們相處。
唯一讓她放不下的便是兩個孩子,不,應該是三個,因為莫無輕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她是真心想要照顧好孩子們,是以,她還是踏踏實實種田過日子,勤勤懇懇賺錢養好家吧,其他什麼的暫且不去考慮。
想至此,莫黛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拍了拍臉,準備用最燦爛的笑容去麵對莫小羽和莫小翼這兩個小家夥,而一想到他們會跑到老槐樹底下來迎接她時,她便忍不住揚起唇角,果然,還是天真無邪的孩子最能夠治愈人心。
眼瞅著離家愈來愈近了,而她也遠遠地見到老槐樹底下的兩個小身影正在朝她的方向翹首期盼著。然而,當她笑著衝他們伸開手臂時,他們卻並沒有歡天喜地地撲進她的懷裡,而是在見到她的一刹那,兩個孩子一起哇哇大哭起來。
呃,這是怎回事?
“……娘,娘,豬,豬,不見了……嗚嗚……”莫小羽一邊哭一邊說道。
豬不見了?哪頭豬?莫黛的第一反應便是難道誰偷了他們家喂養的那頭小公豬?畢竟近兩個月的喂養,如今那頭小公豬已經是原來的兩倍大了。
“……豬,豬,沒,沒有粗(出)來,吃飯……我,我……找不到……”
然而莫小羽斷斷續續的話卻讓莫黛一下子明白,不見的那頭豬是丸牛。
莫黛急忙抱著兩個孩子快步走回家,然後見到許韶林以及莫無雲三兄弟略顯愧疚的神情,莫黛沒工夫去理,將前後院裡裡外外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甚至還擔心過它是否掉進糞坑或是水井裡頭了,但是沒有,統統沒有,哪裡都沒有……
莫黛忽然有些心慌,她同許韶林說了一聲後,便出了家門直朝雲姆山奔過去。莫黛想,丸牛一定是回山裡去了,畢竟那裡才是它的家,但走之前至少得和她說一聲吧,好歹也相處這麼久了,感情什麼的多少總會有一點吧!
莫黛又想,難怪最近幾日丸牛的行為舉止有些奇怪,開始是說許韶林硬將他的三個兒子塞給她霸占了它睡覺的地方,後來又央求過跟她睡,難道說這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它今日要離開她嗎?
這可惡的豬頭居然給她來個不告而彆!
莫黛在山林裡晃悠了半天也沒見著丸牛的影子,非但沒見到,還把自己給轉迷路了,她盯著那一棵棵皆已長出嫩葉的樹,或粗或細,覺得每一棵她都見過,都很熟悉,但她就是沒辦法轉出去。
然後她便悲摧地想,自己會不會是第一個因為急著找一頭豬而衝動地跑進山林裡最後迷路困死在山林中的穿越者。
莫黛有些頹喪地滑坐在一棵大樹底下,將臉埋進膝蓋,深深地懊悔自己找豬的衝動,而就在這時,一道低沉淳厚而又純澈乾淨的嗓音傳入她的耳內:“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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