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外,扒著門縫從上至下,依次疊著莫小羽、莫小翼以及丸牛的臉——
莫小羽睜著好奇的大眼,小小聲道:“娘在抱著澈叔!”
莫小翼亦睜著好奇的大眼,同樣學著哥哥小小聲說話:“涼抱叔!”
丸牛在心裡偷樂,嗬嗬,死女人,早就在覬覦沐千澈了吧!
莫小羽又道:“娘抱得緊,澈叔難受!”
莫小翼亦跟著道:“涼抱……叔受!”
丸牛不理那兩個小屁孩,兀自在心裡想著,這死女人到底還想抱多久的,她沒瞧那沐千澈快不行了嗎?唉,平日裡見那沐千澈也挺淡定高冷的,卻不想也是個沒出息的,被女人一抱便沒力了!
莫黛忽然察覺到門口有悉悉索索的聲響,於是鬆開沐千澈便朝房門摸索著走過去,一拉開房門,三張臉衝著她笑,尤其是丸牛,笑得那叫一個齜牙咧嘴,幸災樂禍,不過,莫黛看不到。
“小羽,小翼,娘可沒教過你們在門外偷聽這件事!丸牛,肯定是你,對不對?”莫黛抽著嘴角問道。
丸牛哼哼著:是老子又如何?你若是未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壓根兒就不用怕被偷聽!
莫黛無語:你這豬頭,自己做錯事反倒有理了!
丸牛:老子說得句句在理!
莫黛:罷了,與你說不通!
莫黛轉而想去摸莫小羽和莫小翼的頭,然而在她與丸牛進行心靈感應之時,那兩個小的已經走到了沐千澈的旁邊。
“澈叔,你難受嗎?”莫小羽問。
莫小翼這回未跟著哥哥學,他隻是覺得沐千澈鬥笠上垂下的黑紗好玩,於是便伸出小手拽著玩。由於沐千澈這一刻仍舊未能從剛才的慌亂中回神,是以他沒在意莫小翼的舉動。
莫小翼拽著黑紗咯咯直笑,自己玩不過癮便喊莫小羽一起玩:“哥哥,玩,玩……”
莫小羽也來了興趣,而且他見沐千澈似乎甚難受的模樣,於是便用力掀開遮蓋著沐千澈頭臉的黑紗,然後在見到沐千澈真容的一瞬間他愣住了,下一秒便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而這時沐千澈也瞬間回神,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這個孩子看見了,他看見了……沐千澈的腦子轟轟作響,心裡的某處像是要炸開一般難受,他倉惶逃出了書房,腳尖一點瞬間從院子裡消失無影。
莫黛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是急忙摸到莫小羽將他抱在懷裡哄著。莫小翼和丸牛並未見到沐千澈的真容,是以,並不清楚莫小羽為何會突然大哭,不過莫小翼從來都是與哥哥同哭同笑的,見哥哥在娘的懷裡哭得一抽一抽的甚是委屈,他也不禁撇了撇嘴,哇地一聲哭出來。
莫黛的頭大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就……
孩子的哭聲傳到了莫無雲他們的耳內,莫無雲和莫無風急急朝前院趕過來,待見到莫黛獨自一人坐在書房的矮榻上,一手一個抱著兩個孩子時,莫無雲有些詫異:“妻主,發生何事了?千澈哥呢?”
莫黛搖搖頭,示意莫無雲先將莫小翼抱回去,這小家夥哭一會兒便睡著了,而莫小羽依舊趴在她的脖頸處小聲哭著。
見莫黛似乎也甚茫然的模樣,莫無雲便不再多問,抱起莫小翼離開了書房。莫無風朝莫黛看了一眼,發現正溫柔地拍著莫小羽的背哄著他,於是說道:“妻主,要不,我把小羽也抱走吧……”
“嗚嗚……我,我不要離開娘……”莫小羽聽到了,急忙扭著小身體,小手臂愈發抱緊莫黛的脖子。
“無風,小羽似乎是受到了驚嚇,我抱著吧,你先回去吧!”莫黛繼續拍著莫小羽的背說道。
“好吧……”莫無風忽然有些失落,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居然跟自己不甚親,這還真叫人感到悲哀,不過這也難怪,小羽小的時候,他這個做爹的身體太弱,壓根兒就沒能力去帶他照顧他,而妻主變好之後對小羽疼寵有加,孩子親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妻主,你再坐一會兒,待午飯做好了我再來喊你!”
莫黛點頭,莫無風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忍不住要回頭看她一眼,眼裡的神色癡癡的,丸牛看在眼裡,譏諷在心裡,這死女人還挺能耐,居然讓三個原本不待見她的相公變得離不了她!
莫無風轉身要走時,莫黛忽然出聲:“無風!”莫無風頓住身形,然後聽到莫黛的後一句話,“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莫無風忽然便熱淚盈眶,妻主雖然人好,但偶爾真會壞心眼,明明就知曉他最受不住這個,卻還是時不時地對他說這些讓他心裡發酸的話。
待莫無風走後,丸牛幸災樂禍地哼哼:真有本事呢,又把男人弄哭了!
莫黛詫異:無風哭了?不對,你說又?還有誰哭了?
丸牛在她腳邊趴下來,短嘴巴擱在莫黛的腳麵上,大耳朵一掀一掀的:誰曉得呢?
莫黛索性不理丸牛,轉而問莫小羽剛才發生了何事,他為何會大哭。
莫小羽的小臉緊貼在莫黛的頸窩處,莫黛身上淡淡的馨香味道讓他心裡的懼怕稍稍平複了些許。
“娘,澈叔可怕……澈叔的臉,是鬼怪……”莫小羽一想起自己見到的那張臉,小身體便忍不住發抖。
莫黛忽然之間便明白沐千澈為何自始至終都戴著黑紗鬥笠了,是因為他的臉毀了,他害怕見到他真容的人皆如莫小羽這般直呼他是鬼怪,且懼怕不已。外人懼怕他,卻不知,他更懼怕著外人,是以,他才會五年來獨自一人住在莫家村,從不與任何人有交集,若非是她將他牽扯進來,那麼他此刻應該還在莫家村過著他獨居而清靜的生活。
“娘……澈叔可怕……”莫小羽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身體也仍舊在發著抖。
莫黛稍用力抱緊他,貼著他的耳畔輕聲道:“不怕,娘緊緊抱著小羽,娘保護小羽,娘不讓任何人傷害小羽!”
聽到莫黛的話,莫小羽明顯平靜了許多,而後他抬眼看向莫黛,伸出小手替莫黛擦淚,忽而語氣堅定道:“娘不哭,我長大也會保護娘!”
莫黛這時才察覺自己竟不知何時流了淚,她笑了笑,低頭親著莫小羽的額頭,小臉,小鼻子,一下又一下,直逗得他又咯咯直笑才罷休。
這時莫黛才又再次抱緊莫小羽,緩聲道:“小羽,你可知澈叔的臉不是鬼怪,他隻是受傷了!”
莫小羽想了想,忽然想到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蕭笑:“像笑姨一樣?”
“對,不過,是比你笑姨更嚴重的傷,你想想是不是?”
莫小羽一想,又忍不住發抖,拚命搖頭,莫黛不忍逼迫他,趕緊低頭再次親了親他的額頭並將自己的臉貼著他:“乖,乖,咱不想了,不想了!”
莫黛歎了口氣,小羽還是太小了,等他再大一些吧,然,這時莫小羽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伸出小手摸著莫黛的臉頰,那裡曾經被白巧玲一刀刀劃過深深的傷口,隻不過現下卻白皙水嫩,無絲毫的痕跡。
“娘,痛嗎?”莫小羽問。
莫黛搖頭:“不痛。”
“娘,澈叔痛嗎?”莫小羽又問。
“……”莫黛忽然說不出話來,原來小羽都懂的,雖然他還隻是個三歲的小小孩子。
“娘,不哭,不哭,我不怕了,不怕澈叔……”莫小羽雖然這麼說,但一想起沐千澈的那張臉,他還是會忍不住發抖。
莫黛覺得欣慰的同時,又忍不住心疼,於是不停地用臉蹭著莫小羽的小臉,說道:“小羽害怕是正常的,不需要忍,你要記住,娘不會怪你的,娘隻會保護你!”
莫黛好不容易哄好了莫小羽,吃午飯時,沐千澈沒有回來,莫黛便說他出去辦事,辦完事會直接在外麵吃。
然而,接下來的幾日沐千澈都未回來。莫小羽又變得愛黏著莫黛了,無論莫黛走到哪裡他都會跟著,而莫小翼又一直會跟著哥哥,是以,莫黛的身後便有了兩隻小尾巴,蕭笑見了打趣道:“哎喲,莫黛好福氣,有兩個兒子保護你!”
莫黛笑著回道:“嫉妒吧,你也趕緊娶幾個相公,屆時也會有兒子來保護你!”
聞言,蕭笑不禁一怔,下一秒便跟著笑道:“是啊,我是在嫉妒你呀!我想好了,我是要趕緊娶幾個相公了!”
莫黛也怔住了,蕭笑自那日被揍過哭過之後,整個人便好似一下子想通了許多,雖然偶爾靜下來時還是會露出落寞悲傷的神情。
“聽說那個洗泉客棧的老板娘短短幾日便瘦得與泉湯客棧的老板娘一般了,真是報應呢,哈哈哈!”蕭笑忽然大笑著說道。
“嗯,聽說是因為她每晚都會做噩夢,睡不好吃不好,一身的肥肉也便輕而易舉地甩掉了!”莫黛說著,也不禁揚起唇角。
“千澈公子還是未回來,莫黛你不擔心他嗎?”蕭笑忽然又問。
“擔心,怎會不擔心?他可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我這條命都是他救下的!”可是擔心有何用?沐千澈明顯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他害怕自己再出現會讓小羽感到害怕,是以他索性便消失了。
不過,或許彆人都未發現,其實他每晚都有回到書房,她白日裡去過,明顯察覺到書案上東西擺放的位置有少許的變動。他將尚善若水客棧的房契拿來給她了,早前她隻給過他二百兩銀子,修整院牆房屋及買家具什麼的想來也用得差不多了,不知這回他買下那座客棧花費了多少銀錢,而那些銀錢又是打哪兒來的?
在家呆了幾日直到蕭笑臉上的傷已基本消去,莫黛才與蕭笑來到那間尚善若水客棧,發現那老板娘一家仍然在,一問之下才知原來是沐千澈留他們在此的,沐千澈擔心莫黛乍一接手會忙不過來,是以讓客棧的原主人留下來幫忙。
尚水一見到莫黛便甚是客氣地向她彎腰行禮:“莫姑娘,您現下已是這間客棧的主人,以後老身便在此幫忙負責湯池子的事宜,有事請儘管吩咐!”
“尚掌櫃無需多禮!”莫黛也不與尚水客套,直接便將自己打算在客棧內開設一間按摩房的事告知尚水。
尚水皺眉琢磨了一會兒,說道:“現下莫姑娘是客棧的主人,一切自然由莫姑娘做主,對了,這客棧的名字您可取好了?”說到這裡,尚水的眼神略顯暗淡,畢竟是她辛苦經營起來的客棧,現下不得已轉讓出去,能夠在這裡當掌櫃的已是幸運,隻是一想到客棧的招牌即將被換掉時,她的心裡還是像被貓抓似的難受。
“名字不用換,隻需將客棧二字替換成按摩館便成,你看如何?”莫黛征求道。
尚水一愣,隨即便感動得熱淚盈眶:“多謝莫姑娘,日後莫姑娘有任何事請儘管吩咐!”
“掌櫃的痛快!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莫黛遂將自己的設想說了出來。
按摩房她想用竹子搭建而成,裡頭的桌凳置物櫃皆由竹子編成,而床榻要用好的木材打造,至少不能在按摩時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房內她希望擺放一座書架,同樣由竹子編成,當然這書架不是用來放書而是用來擺放花花草草的。
說到按摩,若是有精油效果自然最好,不過據她從沐千澈那裡了解,似乎這裡尚未出現精油這種東西,於是莫黛便決定用滑石粉或香油代替,這兩種東西倒是常見。
尚水聽了莫黛的想法後覺著不難實現,便著手準備去了。蕭笑為了以後能幫莫黛的忙便主動跟在尚水兩個相公的身後熟悉客棧裡的活計。
此時,莫黛躺在女湯岸邊的一塊青石板上閉目養神,有風徐徐拂過,帶來絲絲花的香氣縈繞在鼻間,她不由地彎唇淺笑,不管怎樣,她終是自己當上老板了,雖然這老板當得有些心虛。
蕭笑跟著尚水的大相公尚仁朝燒水的灶房走去,途中恰好見到不遠處的水井邊有一高大的年輕男子正從井內打水倒入身旁的兩隻大木桶內,那木桶是真大,足有尋常木桶的兩倍大。待那兩隻大木桶裝滿水後,便見那高大男子擔起那兩桶水穩穩當當,輕輕鬆鬆地朝灶房走去,這一刻,蕭笑有些目瞪口呆。
尚仁見蕭笑看到自家大兒子尚達後的震驚反應,心裡便有些傷感,自己這兩個兒子,自小也沒讓他們吃太飽太好,也就是尋常的粗茶淡飯,可他們的個頭就是不受控製地長高,身材也魁梧異常,五官也太過深刻,雖然不至於說是難看,但一般女子見到他們時卻大都是蕭笑的這種被驚嚇到的反應。
他們本想著把客棧盤出去後便帶著兩個兒子回鄉下種田去,屆時花錢替兩個兒子找個上門妻主成親也好了了他們的一樁心事。可妻主尚水實在舍不得這家客棧,是以當那位神秘公子提出讓他們留下來幫忙時,妻主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可這樣一來,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該怎麼辦?他們都已經二十多了呀,唉!
“蕭姑娘?”尚仁忍不住喚道,這丫頭,尚達長得又不醜,她至於如此驚訝嗎?
“啊,啊,尚大叔,您叫我有事?”蕭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尚仁似乎等了她好一會兒了,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你不是要到灶房去看看嗎?”尚仁歎了口氣。
“是,是啊!我們這就過去吧!”蕭笑率先走在前麵,此時,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慌慌的,而且腦子裡一直閃過那高大男子擔水的畫麵,蕭笑用力甩了甩頭,隨即又猛地用手去抓撓。
尚仁在後頭看著,心下便有些疑惑,這丫頭不是有病吧!
很快他們便來到灶房所在的小院,一進院,蕭笑又見到了正在劈柴的尚同。尚同的身材同樣高大魁梧,與尚達的長相有幾分相似,不過眉目比尚達稍微清秀一些,但見他揮舞著斧頭,一斧到底,乾淨利落,看得蕭笑的心臟怦怦直跳。
這時,那尚同停下劈柴的動作,抬頭看向尚仁,溫厚地笑了笑:“大爹,你來了!”
“嗯,同兒,你大哥呢?”
“大哥剛挑滿水缸,現下在修理爐灶。”尚同回道,這才注意到蕭笑的存在,有些靦腆地衝蕭笑點了點頭,然,隻此一下,蕭笑忽然扭頭跑出了小院。
尚同和尚仁有些傻眼地愣在當處。
尚仁說:“這蕭姑娘原本看著也挺正常的,怎麼這會兒神經兮兮的?”居然說跑就跑了,連聲招呼也不打,忒無禮了。
尚同的眼神暗了下來:“大爹,許是被我嚇到了吧!沒事,左右我也習慣了!”他天生長得這副粗樣,女子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尚仁一聽兒子這話,心裡一酸,眼淚跟著就流了下來。
而跑出來的蕭笑早已滿臉爆紅,心臟跳得像擂鼓,壞了壞了,她好似生病了,她得趕緊去找莫黛,或許她曉得自己現下的症狀到底是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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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們都隱了哈,那老身也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