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夕顏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被自己寵了二十年的女兒指著鼻子罵無恥。
半夜子時,萬籟俱寂之時,史夕顏卻被史嵐吵醒,本以為有什麼急事,趕緊披上衣服過來開門,卻被赤紅著雙目的史嵐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無恥!”
史夕顏一愣,隨即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於是板起臉孔喝道:“大半夜的,胡鬨!來人,快將小姐扶去歇息!”
有下人走過來欲攙扶史嵐,卻被史嵐猛地甩開,歪歪倒倒地踏進史夕顏的房間,她爹阮坤也剛好披了衣服自裡間出來。
“嵐兒,這是怎麼了?”阮坤關切地問道,上前欲探史嵐的額頭,也被她嫌惡地甩開。
阮乾和阮忠聽到動靜也都披了衣衫過來。
史夕顏見史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便摒退了下人,關上房門,坐到她家主的首位,皺著眉頭不悅道:“說吧,到底是何事?”
她忘不了剛開門一瞬間,史嵐盯著她看的眼神,她的女兒,她一眼便能讀懂她的情緒,那眼神中分明包含著憤怒、諷刺、懼怕以及濃濃的悲哀,還有那從牙縫間磨出的一句“無恥”聽得她心驚。
史嵐直接將一本書摔在她的麵前,她本想甩上史夕顏的臉,但不能,那畢竟是她親娘。
“娘!”史嵐開口,笑得諷刺,“我也是個傻的,莫大溪明明就一直都不曾給我回信,我居然還相信你的鬼話!你不是跟我說,這話本子是莫大溪親自讓你幫忙編成冊,她不想出名,是以冠上我的名拿出來賣,事後她可以得六成利嗎?我想問你,人都死了,那六成利你送到哪裡去了?”
史夕顏的眼皮突突跳著,用力拍向桌麵:“放肆!那是她當初在福滿堂寫的話本子,自然歸福滿堂所有,而福滿堂是我們史家的!”
“嗬嗬,娘,虧你說得出口。”史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忽然衝她嘶聲大吼,“她是我的結拜姐姐啊,是她救了我的命,沒有她我就死了,你為何不勸那些人住手?為何?啊?”
阮乾見史嵐如看著仇人一般看著他們,心裡沒來由地慌亂:“嵐兒,當時的情形十分混亂,我們也是束手無策……”
“束手無策?嗬!真是好笑,若我被綁在那裡被人點火燒,你們還會束手無策嗎?我們史家再怎麼不濟在流崗鎮也算是有些威望的,明明有能力救莫大溪,你們為何不救?為何不救啊?”
史嵐說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來到帝京,她雖然仗著家裡有些銀錢混得不算太差,但帝京的有錢人比比皆是,她在這裡什麼都不是,她看透了人情冷暖,早已厭倦了這裡的生活,若非父母期盼著她能夠考取功名,光耀他們史家門楣,若非當初與莫大溪打賭不到三年她便能考個進士出來,她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家人居然比帝京人士更冷情,更勢力,他們對待旁人如何她不管,可莫大溪不一樣,她們結拜過,她救過她的命,她的家人怎能忍心見死不救?
史夕顏被史嵐當麵指責心裡也是惱火,她疼寵了二十年的女兒居然是個白眼兒狼,一心向著外人,於是猛地拿過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混賬東西!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們?我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好?莫大溪她不是正常人,是妖孽,若是我們當時出手阻止,那些人一準會想到你和她的關係親密,謠言一旦四起,對你的仕途嚴重不利!我們養了你二十年,你能到軒轅書院讀書,你能穿金戴銀過著富足的生活,這些哪樣不是我們賺來的?我們才是你的親人,竟然比不過一個與你相處不到幾日的莫大溪嗎?”
史嵐咬著唇,泣不成聲,憤恨父母,更憤恨自己,是了,她現下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父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她好,她沒有資格指責他們,可她的良心不能忍受他們可恥的行為。
現下想想,當初她拿著一錦盒金銀首飾要送與莫大溪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時,莫大溪說得對,那些東西不是她的,是她父母的,她理直氣壯地花著父母的金錢還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她真是蠢透了!
史嵐噗咚一聲跪在地上衝史夕顏和三個爹爹磕了頭,抬起淚眼說道:“娘,大爹,爹,三爹,你們今後保重吧,恕嵐兒不孝,你們就當嵐兒早在數月前死了吧!”說完,史嵐便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阮乾三兄弟一見史嵐走了,急忙哭喊著追出去:“嵐兒,你莫要衝動啊,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啊?嵐兒,你回來啊……”
史夕顏也是被史嵐氣壞了,大吼一聲:“不許喊她,讓她走,有種就彆再回這個家!”
史嵐聽到史夕顏的吼聲,自嘲地笑了笑,但腳步不停,直至沒入夜色中。
史夕顏和她的三個相公萬萬沒想到,史嵐這一走真的沒再回來,等他們意識到事態嚴重時,四處派人去尋史嵐,而史嵐卻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蹤跡。
陸府的主宅內。
趙琰天白日裡被莫黛氣得暈厥過去,回到陸府後心有不甘,照著杯盤瓷器什麼的一通亂摔,摔得滿地狼藉。
陸筠見了皺起眉頭,但也沒說什麼,直讓一名小廝進房收拾。
小廝一邊收拾,趙琰天一邊繼續摔,小廝嚇得朝一旁躲閃,卻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花架,一盆景落在地上被摔爛,小廝嚇得魂兒都沒了,趕緊跪地求饒。陸筠嗬斥了小廝幾句讓他出去領五板子,可趙琰天尚在氣頭上,正愁沒有發泄對象,居然直接讓人將那小廝拖下去杖斃。
聽著那小廝的慘叫,最後咽氣美聲,趙琰天心裡的氣稍微消了一些,隻是對莫黛的恨卻怎麼也消不了。
陸筠扶著他坐到軟榻上半躺著,一邊替他順著發絲,一邊勸道:“琰天,大夫不是說了嗎?輕易莫動氣,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趙琰天不說話,一雙美眸陰鷙嚇人,良久,他忽然抓住陸筠的手說道:“妻主,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胸口的悶氣難消,病永遠也好不了!”
陸筠望著趙琰天蒼白的臉,心疼地以額抵著他的額頭,問道:“你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妻主,你待我真好!”趙琰天伸手撫摸陸筠的麵龐,眼裡有了幾分柔情。
陸筠深情地說道:“我盼著你的身體早日恢複,屆時咱們要個孩子!”
趙琰天笑著點點頭,陸筠的寵溺讓他心裡好受了些,但他向來要強,除了莫黛和沐千澈,他還沒在誰那裡受過氣。
“妻主,你早前說要拿下按摩館的專利權,這事是否受到了阻礙?”趙琰天問。
“沒錯,風王爺之前一度受到聖上壓製,我不好拿這件事去煩她,而今那莫黛又有了你姐姐和娘的庇護,這事怕是辦不成!”陸筠皺眉說道。
“罷了,我早料到了!不過,我已經想到一個辦法,這回便是那個女人有娘和姐姐的庇護也行不通!我定然要讓她身敗名裂,苦不堪言!”
“哦?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陸筠驚訝地望著自信滿滿的趙琰天,而趙琰天則是勾起一抹陰森的笑,附在陸筠的耳畔小聲嘀咕了幾句。
陸筠一聽,眉頭立時皺起:“這……可行嗎?”
“可行,當今聖上最痛恨這種人!”
陸筠仍舊皺著眉,心裡沒底,總感覺趙琰天這回是在棋行險招。
翌日,莫黛醒來,發現自己依偎在穹清的懷裡,穹清的裡衣穿得好好的,而她,呃……
莫黛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想,她才一動,穹清便睜開了眼:“醒了?”穹清出聲,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微啞,配上他仙人一般的絕美脫俗的容顏,有種誘人墮落的禁忌之感。
“嗯。”莫黛點頭,看著自己沒穿衣服,她不大自然地問道,“穹清,我昨晚有沒有發酒瘋?”
“沒有。”穹清觀察著莫黛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心裡覺得有趣,“不過……”
莫黛一驚,還有轉折嗎?
穹清不由地笑出聲,經過昨晚,他覺得自己與莫黛之間越發親近了:“你一直喊我哥哥,還讓我……”
莫黛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酒醉後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沒有太失禮吧?
穹清伸手拍了拍莫黛僵直的背,本意是安撫她讓她放鬆,卻不想掌下的溫滑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莫黛由繃緊神經的狀態,漸漸臉紅起來,她想提醒穹清,他的手越界了。
穹清很快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也唰地一下紅了:“對,對不起。”心裡一急,便開始道歉。
莫黛故作鎮靜地笑道:“我們是妻夫啊,這,很正常。”是的,很正常!
莫黛不敢再做停留,起身準備衣服,然,她在自己那堆衣服裡翻了半天也沒看到內衣,正納悶著,穹清將內衣遞給她:“是在找這個嗎?”
莫黛接過內衣,訕訕地笑了笑,多了句嘴:“你在哪兒找到的?”
“昨晚你讓我幫你脫的,因為覺得新奇便多看了幾眼,後來不知不覺睡著了,剛才在被窩裡發現的。”
穹清倒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隻是莫黛卻窘得想死,也不急著穿衣服了,直接將臉埋進穹清的懷裡悶聲道:“我一直對自己的酒品有信心,卻沒想到自己也會發酒瘋,輸掉一文錢是小,我昨晚沒嚇到你吧?你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穹清趁勢摟緊莫黛,嗅著她發間的馨香,心裡甚是充實滿足:“吃驚倒是有一些,不過我沒有失望,其實你喝醉後甚是乖巧,也甚惹人憐愛!”
“真的?”
“嗯。”
莫黛抬起臉笑了:“今日,我們再去看看孩子們,同他們道彆,然後去穀底一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