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打開門,看著站在門外的神甫,有些驚訝:“你不是剛才的……”
“嗯,我就是剛才借這本書的。”烏魯舉起了手裡的《西大教堂年記》,說道,“這裡麵的一些東西我有些看不明白,不過見您好像對這本書挺了解的,所以我想向你請教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烏魯一直盯著蒂姆的眼睛,似乎是想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
“這樣嗎?”蒂姆有些猶豫,“可我還在給那兩個孩子講課呢。”
“不會花掉你太多時間的。”烏魯努力的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你也可以把我當成學生,反正這上麵的內容,他們也需要了解吧。”
烏魯原本以為蒂姆會繼續拒絕,卻沒有想到蒂姆聽了他的話以後,略微思考一下,而後笑著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像你這樣依舊抱有如此旺盛的求知欲的年輕人可不多了,我確實不敢拒絕你,甚至於,能夠給你一些建議,也應該是我的榮幸。”
說著,蒂姆側開了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烏魯有些驚訝。
就這麼讓自己進去了?
他抿了抿嘴,並沒有將心中所想表現出來,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而後走進了對方的房間。
這是一間休息室,不算大,但卻很乾淨,整潔。透過窗戶的陽光足以將整個休息室都給照亮,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至少讓烏魯那原本躁動不安的內心平靜了許多。
一道拉簾將休息室分隔成兩部分,一部分是休息的地方,另一部分是看書工作的地方,這當中擺了一張小小的桌子,桌上放著三杯茶,以及兩本被密密麻麻的筆記所填滿的《萊茵聖約》,但是並沒有人。
還沒等烏魯問起,身後的蒂姆便已經關好了門,笑著走到了桌旁:“那兩個孩子去上廁所了,很快就會回來,你先坐吧。”
烏魯點了點頭,而後坐在了其中一個空位上。
“關於那本書,你有什麼不懂的嗎?”蒂姆有些好奇的問道,“那本不過是西大教堂的曆史而已,也不是什麼資料書,有什麼讓你感到困惑的點嗎?”
烏魯將手中的《西大教堂年記》放下,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蒂姆的問題,而是沉默了一會後,才緩緩開口:“首先我想問問,你知道萊茵第七章第八條的內容嗎?”
問出這個問題後,烏魯再一次盯住了蒂姆的眼睛。
而後他發現蒂姆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異樣,依舊很是自然:“你是說我主關於逆境中信徒們該如何應對的那條?”
烏魯瞪大了眼睛:“你竟然知道?”
“我為什麼會不知道?”蒂姆有些奇怪,“《萊茵聖約》的五十三萬四千八百二十六個字,我都知道啊。”
烏魯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可是,我去了很多教堂,這裡的神甫都不知道。”
聽了烏魯的話,蒂姆立刻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啊,我明白了,原來你是為這個來的啊。”
他頓了頓,而後看向烏魯的眼神突然柔和了起來。
“你不是索姆城的神甫吧?你問這個問題,想必當初也是來這裡考核過的,但是,沒有個好的結果,對吧?這些年……”他沉默了一會,輕輕的歎了口氣,“你也受苦了啊。”
聽到這話的時候,烏魯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
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人和他說過這些。他考不上時,路吉笑著嘲諷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想考進索姆城,凱爾塞在考前的一天將他打殘,並假惺惺的說對不起。
隻有蒂姆,這個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麵的人,僅憑著三言兩語就瞬間理解了他。
他的看法沒有錯,他對蒂姆的看法沒有錯。
這一刻,他都沒能忍住內心的衝動,直接在心裡對著白維狂吼:“維薩斯,你是錯的!你是錯的!”
但白維沒有回應,像是又睡過去了似的,這讓烏魯感覺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但是無所謂,隻要知道自己是對的,知道白維先前所說的那隻不過是邪神試圖抹黑萊茵之神的褻瀆之語就可以了。
深吸了幾口氣後,烏魯才逐漸平靜了下來,而在此期間,蒂姆也一直沒有說話,就像是專門給烏魯留下了這個緩和的時間。
“您……一直都知道嗎?”烏魯在不經意間對蒂姆使用上了敬語,“那所謂的考核,是有問題的。”
“怎麼會不知道呢?”蒂姆又一次輕歎了口氣,“我在這裡工作也有許多年了,期間也教導過無數個想要留在這個城市的孩子們,但是,他們大都沒能留下來。”
這下,烏魯能夠確定了,蒂姆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失意者。
所以他看著蒂姆,就像是在看著同胞,很是認真的說道:“比起那些連《萊茵聖約》都無法背下來的人,您才更適合在大教堂裡。”
“嗬,那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這麼多年來也已經看開了。”蒂姆一邊說著,一邊又將目光轉向了桌上的《西大教堂年記》,“所以,你是想問什麼問題來著?”
想問什麼問題?
烏魯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蒂姆的反應已經說明了白維剛才的褻瀆之語是完完全全的瘋話。
因為他眼前就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虔誠的萊茵信徒。
所以,烏魯更想要和蒂姆聊一聊考核的事情,這件事情在他心中憋了很多年,他一直都沒有辦法找人傾訴。
“那您覺得這樣就是對的嗎?”烏魯的身體下意識的往前傾,他顯得有些急躁,“這是否違背了……不,這肯定違背了教義,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呢?主的恩典到底是在哪個環節被扭曲了?”
麵對烏魯這連珠炮一般的發問,蒂姆不得不抬起手打斷他。
“冷靜冷靜。”蒂姆說道,“我知道你對這些很不滿,我也一樣,但是……”
他聳了聳肩。
“我並不是主教大人,隻不過是在圖書館裡工作的一個普通的神職人員罷了。”
烏魯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激動了。
是的,正如蒂姆所說,他隻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低階神職人員,甚至比不上那些教堂裡的低階神甫。
有些事情,知道與否又能怎麼樣呢?
烏魯看著蒂姆的眼睛,仿佛也能從那灰色的瞳孔中讀出無奈。
他應該也迷茫過吧,隻不過現在認清了現實。
烏魯知道,自己也不該再給這位老人帶來更多的煩悶了,於是他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沉默已久的白維終於開口:“最該問的問題,你還沒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