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嫁衣飄在寒潭之上, 兩相依偎,紅浪掀翻。
猴子想到了唐三藏經常念的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緊閉著雙眼, 嘴裡念著經文。他不信鬼神也不信佛,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碰她。這是他的徒兒, 在五行山下照顧了他整整五百年的徒兒。哪怕她說願意, 那也是因為她被下了藥。
溫暖的唇貼上眼皮子,她的氣息占據了他的呼吸,猴子很熟悉她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感到溫柔和安心的氣息。可是現在它又變了,變的瘋狂和炙熱。他念著經,嘴裡說著佛號, 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玉山紅梅,風流迷人。
猴子站在寒潭裡一動不動, 任由她攀附自己的身子,他雖喜歡捉弄人, 當妖的時候也曾化作俊男美女,蠱惑人心,戲弄一番也就罷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被誘惑的人, 誘惑他的還是他那個乖巧可人的徒兒。
雙唇滑下,貼著他的耳朵, 季桃已經失去了神智,在他耳邊輕輕喘著氣, 兩隻小手解開了他最後一件衣服。可是接下來要怎麼做?季桃卻有些迷茫了, 隻是本能地貼著他的身子。猴子的喉結滾動, 再睜開雙眼,那雙眼已經變成赤紅色。在季桃吻上他的嘴巴時,猴子終於忍不住,狂風暴雨般地回應了過去。
無邊繾綣之際,那猴子問季桃:“桃兒,你知道我是誰?”
“師父,是師父。”
……
“臭猴子!你放開她!”
一道怒斥驚醒了猴子,猴子下意識地扯過嫁衣,將季桃包裹起來,這才看向來人,啞著聲音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陸豐小兒。”
那陸豐臉色深沉,壓抑著怒氣道:“孫悟空,你果然對她不安好心,虧這個丫頭還把你當做師父!”
說話間,季桃卻難受的哭出來,口口聲聲喊著“師父”,孫悟空隻能不理陸豐,安撫著她。陸豐從懷裡取出一隻玉瓶,拋給孫悟空,說道:“這是解藥。”
孫悟空看了陸豐一眼,也不疑有他,喂季桃吃了一枚下去。這藥效起的很快,轉瞬季桃臉上的紅暈就褪了下去。她的臉色開始發白,縮在孫悟空的懷裡瑟瑟發抖,她看著孫悟空,說道:“師父,我好冷……”
季桃的手上仍然戴著鎖靈鐲,身上沒有一絲法力,自然承受不住寒潭的寒意。孫悟空知道這解藥有效,大喜之下將季桃抱出了寒潭,又往她體內輸入了靈力。季桃的臉色這才慢慢好起來,靠著孫悟空昏睡了過去。
陸豐看著他二人衣衫不整,又十分親昵的模樣,眉頭緊皺。
孫悟空看了他一眼,說道:“今日,算是我老孫欠你的。”
陸豐輕哼了一聲,又道:“我幫的是小桃,不是你。”
這時,那兩個鬼婆子和白骨精也趕回來了,張婆子趕忙上前查看季桃的情況,說道:“還好還好,尊者沒什麼大礙。”
孫悟空問她:“酆都那邊如何了?”
“大聖爺爺,那黑山老爺……妖知道尊者不見後,大發雷霆,又因賓朋都到了,他就隻能讓蝴蝶夫人代替尊者,依舊舉行了婚禮。”張婆子說道,“他還想對我和王婆婆發難,多虧了陸大人出麵維護,這才沒事。”
“哦?”孫悟空說道,“兩位婆婆,有勞你們二位替我照顧桃兒,我須去酆都找黑山老頭算一算賬。”
兩個鬼婆子都知道孫悟空的能耐,也知道此仇非報不可,便道:“是,我等遵大聖爺爺的命。”
當下,孫悟空收拾好衣服,踏上筋鬥雲,往酆都而去。陸豐追了上去,喊道:“猴子,不要誤傷酆都無辜之人。”
孫悟空嘿嘿一笑,道:“我老孫是個講道理的君子,隻要他們彆礙事,我自然不會傷他們。倒是你,黑山大婚邀請你,你們的交情倒是不錯?”
“交情談不上。”陸豐說道,“一萬多年前,道祖經過黑山,不知為何,在黑山住了三日,又點撥了他一句,黑山這才開了靈智。他手中有三件寶物,一是混靈珠,一是鎖靈鐲,一是遮天綾,原是一萬多年前,道祖遺落在黑山的一件掛墜。大家忌憚這三件寶物,也因他是道祖點撥過的大妖,這才住酆都與地府比鄰,我等十殿閻君也多少給他一點麵子。”
“有趣,有趣的很。”孫悟空雙眼微闔,“鴻鈞老兒統共給他留了三件寶物,他將這三件寶物儘數用到了我徒兒身上。”
像道祖這樣的大能,點撥黑山,又留下寶物,絕對不是一時起意。這個道理,陸豐也明白。可要說道祖在一萬年前做這些事情,就是為了今日對付季桃,那也是說不過去的。
兩人頃刻到了酆都,孫悟空站在雲端,取出金箍棒,大喝道:“黑山老頭兒,出來受死!”
此刻黑山洞府,喜宴才至半酣,忽聽這一聲從天而降,一眾大小妖魔鬼怪俱是驚訝不已,那黑山失了季桃,本就壓抑了怒火在胸中,他喝道:“何方宵小敢來此吆喝?!”
孫悟空怒極反笑,道:“老頭兒,你來看看你孫爺爺是誰?!”
黑山一聽,心裡嚇了一跳,暗道蝶兒身上有遮天綾,就是這猴子有火眼金睛,也認不出她來,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難道季桃失蹤也是這猴子做的?!不過縱他有天大的本事,他不過修煉了八百年,自己卻是修煉了一萬多年的大妖,因此也不懼怕他,說道:“我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原來是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如今又做了西天走狗的弼馬溫。今日是你黑山老爺大喜之日,弼馬溫,你來這裡,莫非是來給老爺道喜的?”
黑山此話一出,眾妖魔鬼怪嬉笑起來。
倒是一同在席上做客的另外九殿閻君,一看到孫悟空,立刻就道:“大聖爺爺,您不是保護唐三藏去西天取經了嗎?怎麼有空來酆都了?”
孫悟空生平最恨彆人叫他弼馬溫,當即隻說:“幾位閻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今日我有一樁恩怨要和黑山老頭了結,幾位閻君還是暫時離開,改日老孫再去地府拜訪。還有你們,不想死在老孫金箍棒下的,都速速離去!”
九殿閻君一聽,立刻起身告辭了,閻羅王更是道:“大聖,不老您記掛,您隻管安心去西天取經,不必來拜訪我們。”
再有那些個和黑山沒什麼交情的妖魔鬼怪,或是法力低微的,趕緊都跑了。
隻剩下三個和黑山一貫有交情的大妖,走到了黑山身邊。
幾人一看,見平等王陸豐也和孫悟空站在一起,黑山笑道:“平等王,莫非,你也和我有恩怨?我怎麼不記得我們有什麼新仇舊恨?”
陸豐勾了勾唇,笑道:“黑山,我們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倒是沒什麼舊恨,隻是這新仇卻有一樁。你今日原本要娶的姑娘,卻是我五百年前的未婚妻。我百般追求她,她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還炸了我的七非宮。你倒好,差一點就和她拜堂成親了。我心裡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
黑山微愣,然後哈哈笑道:“沒想到堂堂平等王也是個癡情種。這天底下美人何其多,隻要平等王想,多少美人,我都能給你找來。”這平等王和他的洞府比鄰,黑山寧可和孫悟空交惡,也不願意和陸豐起爭執。
“想要給他找美人,你也要活過今天!”孫悟空揮起金箍棒朝著黑山砸了下去。
陸豐也揮了揮扇子,說道:“哎,想當年我隻是請她到我七非宮做客,她就把我七非宮劈了。你的手段可比我卑劣多了,那丫頭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說話間,陸豐眼鋒一轉,加入了戰局,幫孫悟空與另外三個大妖纏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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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此時此刻,兩個鬼婆子和白骨幫季桃重新穿戴了衣服,見她雪白的身上有不少青紫,白骨精嘖嘖說道:“看不出來那隻猴子這麼粗獷,我喜歡。嘿嘿。”
兩個鬼婆子對視一眼,其中王婆子說道:“白姑娘,我勸你還是低調點。如果大聖爺爺知道你串通蝶妖,這才導致我們尊者落難,想必不會放過你。”
“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就是想吃唐僧肉嘛。難道你們不想啊?”白骨精說道,“那唐僧肉,吃上一口就能長生不老了,比你們修煉可要簡單多了。”
王婆子說道:“五百年前,我們還是采氣中期,那時尊者修煉了一年就已經達到了塑形期,我們一直以為尊者是走了捷徑才修煉的這麼快的,後來才知道尊者本就有天賦,而且修煉的十分勤奮。我等想著像尊者那樣有天賦的,還如此勤勞,我等沒有不努力的道理,故而五百年來刻苦修煉,也是天道酬勤,才有如今純陽的修為。白姑娘,老身癡長你幾百歲,這一日也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勸你一句,腳踏實地地修煉,方能得到正果。”
白骨精吐了吐舌頭,說道:“就算是我想吃唐僧肉,我現在也不敢了啊。”
兩個婆子笑了笑,說:“我們還是出去說話吧,彆吵到尊者休息。”
於是,她們三人就離開了房間。
屋內,季桃隻覺得身子一會兒熱一會兒冷,迷迷糊糊間來到了一處桃花林中。這桃花林中有個紅衣男子躺在樹上喝酒,不多時,闖進來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喊著:“三娘子,你跑哪裡去了?你再不出來,老爺夫人要罰我們了!”
見到那小丫鬟的模樣,季桃微微一愣,隻因這小丫鬟長的和自己竟有好幾分想象。
她的話沒有喊來三娘子,倒是驚動了樹上的紅衣男子。
“喂,小丫頭,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去彆的地方找,不要吵到我喝酒。”
小丫鬟抬頭,看到了樹上的男子,見他衣衫不整,有幾滴酒沿著他的嘴角,一路流過他的下巴,脖子,到那胸膛裡。小丫鬟連忙把眼睛一捂,罵道:“你是哪裡來的登徒子!呸,臭不要臉的!”
男子挑眉,一下子從那樹上下來,到了小丫鬟跟前,親了一口她捂住眼睛的手,說:“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罵過我不要臉,那我就不要臉給你看。”
小丫鬟小臉通紅,猛地退了幾步,指著他卻罵不出話來了。最後被男子氣哭,轉身跑了。
畫麵一轉,府中的老爺看上了小丫鬟,要納她做小妾,小丫鬟抵死不從,被關在了柴房裡,這紅衣男子出現救走了他。兩人回到了那片桃花林,小丫鬟問他叫什麼,那男子卻說他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生來就在這桃花林中。小丫鬟就這樣留在桃花林中,和男子在一起了。
再後來,小丫鬟懷孕了,生下孩子後,卻有一夥妖怪尋來。無奈之下,小丫鬟將孩子放入木盆之中,順著河流流走。自己也為丈夫擋了一掌,死在了丈夫懷裡。
季桃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兩眼濕潤。那孩子後來被季家村的村民收養,因她身上落滿桃瓣,故而取名季桃。
那個小丫鬟和紅衣男子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的生母已經死了?父親他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才沒有來尋自己。季桃想逃離季家村,回到桃花林裡,她想問一問父母的名姓……想喊他們一句爹爹娘親……
走著走著,她卻到了五行山。師父沒有被壓在五行山下,他身穿金甲,頭戴紫金冠,麵目肅然,像個天神一般。她跑到他身邊,叫他師父,他卻靜靜地看著她,說:“桃兒,你我做了錯事,師徒緣分已儘。”
季桃驚慌失措,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沒有做壞事!師父,你不要離開我!”
師父扶著她,說:“桃兒,你我已然如此,斷不能繼續在一起,我已入佛門,要護師父西天取經,你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了。你去花果山吧。”
季桃撲到他的懷裡,哭道:“我不走!就算我們不能做師徒了,按著凡間的規矩,您看過我身子,摸過我身子了,您就要對我負責,娶我做妻子!”
“你我在一起,為天地綱常不容。”孫悟空摸了摸她的頭。
季桃卻緊緊抱住他:“隻要您也想和我在一起,神若攔我,我殺神,佛若攔我,我殺佛。”
季桃這話一說完,便覺得渾身發熱,有一股力量自丹田升起。
戴在手上的鎖靈鐲發出巨大的熱量,不一會兒,碰的一聲,那鎖靈鐲便徹底粉碎了。
這動靜自然驚動了屋外的鬼婆子和白骨精三人。她們連忙跑進屋裡,卻見季桃四周有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入她的身體,張婆子訥訥道:“夭壽了,尊者晉階了!!!”又對兩個發愣的人喊道,“還愣著乾什麼?快為尊者護法!”
晉階返虛,便有天雷劫,隻有度了天雷劫,才算是成功晉階。
當是時,天邊傳來轟隆隆雷聲,黑雲遮了星月,方圓五百裡內,鬼哭狼嚎,妖風四起。雷聲響了一盞茶的功夫,天邊才見粗大雷雲,劈開黑夜如白晝。這驚雷響徹天地,九幽酆都,孫悟空身上染了黑山的鮮血,萬年老妖一朝死在金箍棒下,酆都塌陷了八百裡。聽得驚雷,陸豐道:“聽這雷聲,渡劫的人來頭不小……”
孫悟空和他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不好,是小桃桃兒晉階返虛!”
孫悟空加上筋鬥雲,眨眼折返鬼婆家中,恰好最後一道驚雷劈下,孫悟空想也沒想,直接衝入雷雲之中!陸豐趕來,恰好看到這一幕。邊上的鬼婆子們已經激動的哭了出來:“天爺天爺!大聖爺爺來了!大聖爺爺來了!尊者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承受了八道雷劫!最後一道,還好大聖爺爺回來了!”
那孫悟空進了屋裡,抱住季桃。季桃睜眼,看到孫悟空,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師父,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驚雷劈下,落在孫悟空的後背,孫悟空不痛不癢地動了動脖子,對季桃道:“身子好點了嗎?”
“好多了。”季桃柔柔地看著孫悟空。
孫悟空本以為經曆了寒潭中的事情,自己可能一時沒辦法麵對季桃,但沒想到才殺了黑山老妖,這邊季桃又渡雷劫了。兩相見麵,竟然是無暇去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個夢一樣。
季桃縮進了他的懷裡,說道:“師父,你剛才去哪裡了?”
孫悟空摸著她的腦袋,說:“陸豐帶來了解藥,你吃下後,我去了一趟酆都。”
季桃輕哦了一聲,說:“有機會要謝謝陸大人。”
“這一次,算是我欠他一個大人情。”
兩人靜靜依偎著,雷劫總算度完了,季桃笑道:“師父,徒兒終於晉階返虛了。”
孫悟空勾了勾她的鼻子,說道:“都四百多年了,才晉階返虛,你這個笨丫頭。”
屋外,陸豐看著孫悟空和季桃,什麼話也沒說,沉默地轉身走了。
那廂鬼婆子喜極而泣,白骨精則是邊擦眼淚邊說:“這麼好的師父哪裡領的?我也要一個,有了這樣的師父,還吃什麼唐僧肉啊,嗚……”
雷劫過後,烏雲散去,明月高懸,方圓五百裡內有雨露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