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娘本以為崇大會留下陪崇二,沒想到他也選擇跟隨著大部隊離開。
他站在人群裡,明明四周皆是人,卻瞧著行單影隻,身上隻剩清輝和悲傷。
他應是帶著崇二的意誌,繼續前行。
三三兩兩的傷員相互攙扶打氣,忍著痛跟上大部隊,努力不拖累大家。
夜路不好走,鐵騎兵腳下速度卻不變,他們路上靠著烈酒提神,一個酒壺能傳給幾十個人,一人一口,哧溜聲時不時在密匝的腳步聲中響起。
不知道是誰帶頭唱起軍歌,此起彼伏的歌聲響徹月夜,萬丈豪情擊退身上疲憊和低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從《詩經》唱到
《九歌》,從月明唱到晨暉,山脈間回蕩著無儘歌聲,仿佛先前的廝殺不曾存在過。
話本上曾經描寫過的那些救世英雄,此刻在清朗的月輝中都有了鮮活的形象,鬱娘看著他們的模樣,心中酸澀難受,又無比欽佩。
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鮮活的,堅定的,勇敢的,他們擰成一股力道,朝著同一個方向使勁。
這個方向便是浮世安寧。
哪怕需要他們的血肉築成堡壘,也九死不悔。
隻是這世道動亂,流匪猖狂,何時是個儘頭啊。
穿過須薄山脈後,路途沒有那麼顛,鬱娘坐上轎子。
大抵是累了,胸中的沉悶和悲傷慢慢沉寂下去,疲困湧上來,思緒在軍歌聲中陷入到似夢非夢的狀態中,腦海忽然閃過流匪被一劍封喉的場景。
緊接著,南廷玉的麵龐一點點在月色中顯露出來。
周正的臉,烏黑的眉,深邃的眼……
鬱娘思緒驟然清晰,掀開轎簾,視線躍過烏壓壓的人頭,停在遠處的黑色馬車上。
那是南廷玉所在的地方。
他的眼睛恢複了?
應是恢複了,不然怎麼能如此輕鬆領兵殺敵?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恢複的。
想到這,她臉色有些不自在,放下簾子。
“太子有令,軍隊就地休息用餐!”
馬車停了下來。
四周很快響起嚼乾糧的聲音,時不時夾雜著鐵騎兵們對先前打鬥的複盤,其間不免有稱讚南廷玉的話。
“太子真是用兵如神,不是他的話,我們這一戰恐怕要打得無比艱險。”
“你們有看到太子殺敵的場景嗎?那些匪徒根本近不了身就被太子一劍斃命,哈哈哈……”
鬱娘抬頭環視一圈鐵騎兵,他們臉上皆露出由衷的誇讚,在他們眼裡,南廷玉宛若天神一般存在,運籌帷幄、殺伐果斷。
哪怕是被這個天神所利用,也不覺得惱怒。
南廷玉在危機時刻救了她,她心裡很感激,可轉眼想到,她置身危險也是南廷玉的一環計謀,頓時又覺得難受。
這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謀,瞞得很嚴實,她隨身伺候都沒有聽到隻言片語,想來應該隻有沈平沙知道,所以軍營前方的士兵和她都成為誘餌。
興許是為了讓流匪相信,軍醫苑的幾個學徒也都在其中。
隻有裴元清被獨獨叫到後方去,可見,裴元清在南廷玉心目中,是絕不能被犧牲的人,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
鬱娘低頭捏著手裡發硬的饃饃,心頭酸酸澀澀的,安慰自己,不要計較那麼多,要像這些鐵騎兵學習,多一點舍身奉獻的精神。
況且她這條命也不值錢。
這般自暴自棄想著事,耳畔忽然傳來張奕急匆匆的聲音。
“鬱娘子,你怎麼在這裡?太子殿下正在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