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梵音應下,陳婆子便帶著她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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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的大屋中,大老爺楊誌飛、二老爺楊誌奇和楊老太太都在。
楊誌遠背著手在屋中四處看,看看牆壁上的字畫,看看桌案上的茶具,再掃兩眼白釉鏤空雕瓷梅瓶,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三弟,你是楊家村中最出息的,如今村中老少都等著見你一麵,你也是為咱們家添了光,既然此次回來,就多住些時日,祭拜下祖宗,咱們兄弟三個也許久沒有敘舊了,母親整日裡念叨著你啊。”
楊誌飛說完,就聽老太太輕咳兩聲,瞪他一眼才開了口,“……知道你心裡怪罪我沒有告訴你柳氏過世的消息,可我也知道你那時正是科舉的要緊關頭,生怕耽擱了,裡外都是我的錯兒,你彆怪你的大哥和二哥,都是我攔著不允他們說,連要送的信件都被我給撕了……”
楊老太太說著,眼中又凝了淚花,楊誌奇在一旁皺眉道:
“怎麼能怪娘呢,三弟不是不懂事的人!”
楊誌飛見楊誌遠仍是一句話不說,不由得心歎一聲,母子三人私下對視幾眼,臉上都寫著不懂二字,這楊誌遠到底想乾嘛?進屋之後就一句不說,隻要見那個孩子。
楊老太太心虛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卻忘記為了裝哭灑了不少薑汁,嗆的眼淚有些止不住了。
“三弟,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也與我們說一下,提前安排好,免得耽擱了時間。”楊誌飛壓抑著心底的怒氣,臉上和顏悅色的巴結。
雖說他是家中的老大,可尋常人家可比不得官家大族,家中出了官兒,那便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楊誌遠幼時淡飯冷菜,糟糠腐食,是因為他出身不好,是老爺子在外麵跟個女人偷生的。
如今他有了功名在身,要自立門戶的話誰都攔不住。
楊誌飛心中膽怯,自己娘弟將楊誌遠的妻女都給弄死了,他如今還想拉攏楊誌遠彆獨立門戶,這事兒著實的難辦啊!
若楊誌遠真有這份心思,他這個裡正之位可就不保了!
楊家村裡唯一一個有功名在身的弟弟與自己分家劃清界限,村裡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更會以他為恥啊。
楊誌飛想到此,目光中多了幾分親近的迫切。楊誌遠雖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但多年在外苦熬讀書,臉上雖有官老爺的氣勢,也有一股歲月磨礪的滄桑,緩緩的轉過身看向他們,開口道:
“此事暫不急,見過懷柳之後再議不遲,但祭祖還是要去的。”
“好好,那我立即安排。”楊誌飛嘴上答應,心中卻對他如此看重女兒甚感意外。
這也是心虛,因為他的那個女兒是冒名頂替的。
“有勞大哥了。”楊誌遠話語客套,也帶著陌生的距離感,讓楊誌飛張了半天的嘴都不知該怎麼說。
楊老太太的心底也是一顫,哽咽沙啞的道:
“那孩子也是個孝敬的,柳氏……柳氏故去之後,她便要削發為尼,為她的母親誦佛悼念,也是為了求佛祖保佑,讓你博得功名,兩年了,整日裡在佛堂不肯出門,那單薄的身子,我瞧著都可憐的緊,可卻怎麼勸都不肯回……”
老太太裝哭,餘光在偷看著楊誌遠的反應,見他依舊看著那鏤空雕瓷梅瓶,不發一語,老太太隻得裝著擦擦眼淚兒罷了。
“那孩子怎麼還沒來?”楊誌奇轉移了話題,心中也是等不耐,他巴不得早有一個結果,也免得心焦氣燥,心裡如同著了火。
話音兒剛落,陳婆子滿臉堆笑的進了屋,“老太太,各位老爺,四小姐來了!”
楊誌遠即刻轉身,沒有了剛剛的淡定,眼神中透著期待,連手都跟著顫抖起來。
楊誌飛連忙走到他的身邊兒,楊誌奇與楊老太太對視一眼,都向前走了幾步,明顯想要梵音進門就先看到他們。
梵音邁過屋中的門檻兒,便見到一個陌生的麵孔在緊盯著自己,對視之餘,她看到男人的眼中湧起期待、掛念,還有一股子說不清的審度和怨。
這應該是自己的那位“父親”吧?
“祖母,伯伯。”梵音輕聲喚了兩句,低頭行了禮,楊誌遠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恨不得連她光禿禿的小腦袋上有多少發根都看個清楚。
“丫頭,怎麼不喊你父親?你父親回來看你了!”
楊老太太在一旁提醒,又轉而斥責了陳婆子,“怎麼弄的?這樣的憔悴,早就說不要提前告訴四小姐三老爺回來的消息,讓她寢食不安的惦記著,好似我虐了她,讓我如何向誌遠交待!”
一句斥罵,算是把責任都推了出去,楊誌遠沒心思聽她的心虛說辭,直勾勾的看著梵音,眼睛中的血絲都瞪的外冒,讓梵音有些慌。
他不會看出自己是假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