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人命在幾間(4)(1 / 2)

敦煌九萬場雪 慕清明 4936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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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邊剛露出一絲曙光,河西大地被曙光推著伸了個懶腰,卻仍是睡眼朦朧的時候,一匹棗紅色牝馬就已經馳出玉門大營,向著敦煌城的方向飛踏而去。

牝馬撞向東升旭日,過了戈壁灘,又過了敦煌城門,而後轉向東南,直奔千佛洞。

春日的千佛洞外,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好景。

宕泉終於不再像條病蛇似的拖著懨懨軀體在大地上爬行,冰消雪融為它帶來噴薄而出的大好生機。

河畔長著一簇簇紅柳,枝杈朝天,端看哪一片春風不小心就會被戳破臉。

紅柳與垂柳不同,垂柳纖細優雅,而紅柳這種耐風耐旱的植物卻有一種蓬勃狂放、張牙舞爪的美。

有些紅柳已經開花,枝頭是一縷縷微紅色,遠遠望去似一片天荒地老的紅雲。

紅雲邊上有許多土坯砌成的小屋,那是在此地開窟勞作的木匠、畫匠們的臨時居所。

雲安策馬馳近,抬頭向崖壁望去,千佛洞的洞窟越來越多了。

數月前,敦煌索氏又出資在崖壁上開鑿了一個新的覆鬥頂石窟。

石窟鑿成後,自然要找畫工來繪製壁畫。

繪壁畫是件很講究的事:首先,畫工本人必須熟悉佛經中所記載的本生因緣舊事;其次,就算本人並非佛國信徒,態度也得虔誠恭敬;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畫工的畫技必須過關,因為在牆壁上繪畫的難度比在紙頁上更大。

敦煌城有許多專事壁畫創作的畫工,這些人有的是打蔥嶺西邊來的胡人畫匠,有的是本地崇信佛法的漢人畫師。

雲識敏便是其中之一。

自那次敦煌大饑疫之後,雲識敏一夕之間滄桑儘顯,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衰老下去。到如今,雖然剛剛年過不惑,卻已是鬢發皆白,身形也顯得有些佝僂。

舊事像山一樣壓在這個溫文儒雅的讀書人身上,幾乎將他壓垮。

他也曾有過尋死的念頭,想著死了就一了百了,但終因放心不下女兒雲安,又咬牙撐了這麼多年。

因雲識敏的畫技在敦煌城小有名氣,世家著姓每每鑿開新窟之後,也大多會邀請他去做畫師,領銜石窟壁畫的繪製事宜。

後來,在雲安成為玉門大護軍之後,他乾脆直接把家搬到了宕泉之畔。一個小院,兩間土屋,每日裡誦經畫壁畫,也算是給內心找了個安頓之處。

*

索氏這間新鑿開的洞窟內還泛著些許濕氣,走進去,一股土腥味兒撲鼻而來,原來是四麵牆壁上都被抹了厚厚的粗草泥,又刷了一層白堊粉麵,成為繪壁畫所須的地仗層。

地仗層製備好之後,就可以開始作畫了。

此時的壁畫繪製多為“濕畫法”,即不等泥土完全乾透,在地仗層乾至七八成時就動筆繪製,顏料色澤被地仗層吸收,成色更為鮮豔,附著性也更好。(注釋1)

雲安順著梯子爬上崖壁,走進石窟時,雲識敏正麵對牆壁,左手托著一個裝有紅土漿的陶碟,右手搦管,一筆一劃地為一副本生因緣勾線。

他的徒弟王得水和劉小狗——兩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給側麵佛龕最下層已經繪畫完畢的幾位地神藥叉上色。

正中間的地上擺滿了盆盆碗碗,裡麵盛著的是各種顏料——鐵紅、朱砂、鉛丹、炭黑、白堊。

這洞窟不大,工期也不緊,所以就由雲識敏領著兩個畫徒全部接了下來。

雲識敏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雲安來了,但他並沒停下手中畫筆,仍舊專心致誌地對著牆壁勾畫著。

他做的是整個壁畫繪製過程中最重要的勾線工作,勾線的細致與否決定著整幅壁畫的最終呈現效果。

倒是兩個徒弟十分機靈,看到雲將軍,趕忙躬身行禮。

“雲將軍每個月都來看師父,上月突然沒來,師父可念叨著呢。”劉小狗是個話多的,見著雲安就開始嗶嗶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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