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逆風揚塵(1)(2 / 2)

敦煌九萬場雪 慕清明 6156 字 1個月前

“沒有。”

李翩簡短地答了她,而後自己在香室的蒲團上盤膝坐了下來。

嘴上說著沒有,但他落座的樣子卻明顯有些僵硬。

宋澄合瞧著,笑意更濃了些:“彆騙我,彆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你這腿已經和旁人不一樣了,定會時常疼痛難忍。”

李翩也笑了,麵帶嘲諷之色:“我自找的,我自受著。”

這自嘲的笑容像針一樣紮進宋澄合眼中。

宋澄合移開了視線,片刻後又問:“眼睛呢?”

李翩麵上笑意更甚:“眼睛倒是比腿更難受些。外人看不出這雙眼已是半瞎不瞎,隻有我自己知道罷了。”

說這話時,他再次無意識地眯起眼睛。

旁人隻道涼州君喜歡眯眼睛,且他一雙姣麗鳳眼,眯起來的時候頗有種曖昧纏綿之感,便都以為他在裝腔作勢,自詡風流。

但沒人知道,他經常眯眼隻是因為他的雙眼年複一年越來越嚴重的疼痛和模糊。

“恨我嗎?你應該特彆恨我吧?”宋澄合又問。

不知為何,她眼中閃著一抹期待的光芒,仿佛期待著李翩回答“是,我恨你”。

可李翩隻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開了目光,對這個問題未置可否。

宋澄合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麵上隱有怒色,但她很快將這怒色壓下去,又另起了個話頭。

“坊間詆毀你的那些風言風語,我可都聽說了,什麼缺德、缺愛、缺廉恥。你從前是那麼清傲的一個人,現在卻低下頭任憑流言蜚語作踐,這滋味如何啊?涼州君。”

說著說著,宋澄合“嗤嗤”地掩口笑了起來。

未等李翩回答,她輕聲念著“涼州君”三個字,決定乘勝追擊:

“先王封你涼州君,是讓你替他受淩遲之刑呢。他自己做了個為國捐軀的大英雄,多麼痛快,而你,世人的流言蜚語會將你千刀萬剮,讓你生亦不能,死亦不能……這你都忍得了?難道這也算是鹿王慈悲心的一種?”

話語泛著血腥氣,從唇齒間汩汩淌出,這一次,李翩的神情倏地黯了黯。

宋澄合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輕微的黯淡,瞬間便知自己猜得沒錯。

旁人都說李忻效仿劉玄德白帝城托孤,給了李翩“涼州君”的封號,讓李翩照看李謹。

其實,處在權力圈之外百姓們哪懂這些,他們隻能看到浮在表麵的那一層光暈,根本想象不出光暈裡麵究竟有多少彎彎繞繞。

李翩當時在李忻身邊任從事中郎,李忻出戰之前給了他“涼州君”這個封號,等於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讓他不但要拿命護住李謹,還要自己扛下所有罪責和罵名,還要斡旋二國之事,還要對得起良心,還要顧得上百姓,還要……還要……還要……

涼州君,這個仿效“戰國四公子”而設的封號其實有五個字,讀作——權、力、的、遊、戲。

“說話啊,涼州君。”宋澄合步步緊逼。

李翩隱約感覺到了,宋澄合今天的話語和態度是想激怒自己,但他不想遂了她的願。

所以他闔上雙眸,似乎在思考,想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認真地回答:“你應該知道,聲名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嗤——”宋澄合發出不屑的笑聲。

“聲名對你毫無意義,那什麼對你有意義?家國?愛情?嗬,我們如今已是家不家國不國了。而且,我怎麼聽說,你到現在都還沒拿下雲家那丫頭。輕盈,這不會是真的吧?她竟然還不是你的女人?!”

宋澄合故意誇張地睜大了眼睛,把“不是你的女人”這六個字在唇齒間用力咀嚼著。

不得不說,她真是個會紮刀的。

提到雲安,果然,李翩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晦暗下來,但他今天來菩提園並不是自討羞辱的,他來是想告訴宋澄合,從於闐來的商隊帶回消息說,阿克蘇死了。

但他一直沒開口,他知道這消息會對宋澄合造成多大的刺激。

宋澄合還在喋喋不休,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用語言把李翩狠狠踩在腳下的暢快:

“輕盈,你要快點把雲家那丫頭拿下啊!你父親隻有你這一個獨苗,你得快點添個胖孫子告慰他的在天之靈,讓你們李氏這一脈後繼有人。你要是不會可以問阿娘啊,阿娘可以教你怎麼對付雲家那丫頭,讓她乖乖從了你,從此成為你的女人。”

“用我父親對你的方式來對她?不必了。”李翩終於開口,聲音裡有厭惡,但更多的是悲憫。

宋澄合的笑容倏地凝固在臉上:“你胡說些什麼?”

李翩起身走到香案前,抬手捏起三支香,點燃後將香插在了香爐內。

這香是一種特製合香,從蔥嶺以西千裡迢迢送來,還有個奇怪的名字——法施太子。

據《六度集經》記載,從前,有個名叫法施的太子,他性格清淨,舉止恬然,為人慈悲大度,憐憫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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