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門清,但溫簡言臉上的掙紮之色愈濃,似乎十分猶豫。
終於,在將彈幕的氣氛炒到最熱之後,他這才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鬆了口:
“既然都這麼說的話,那為了大家的觀看體驗,我就爬上去看看好了。”
而且有了剛才彈幕的緩衝,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已
經被衝淡了不少。
將麵板隱藏之後,溫簡言手腳利落地爬上了床。
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下,鐵架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床上鋪著薄薄的棉褥,被壓實到失去彈性,牆上貼著幾張褪色的貼畫,床單的邊緣被整整齊齊地掖進了褥子下方。
在摸索到床頭的時候,溫簡言動作一停。
手掌下的觸感有些不太對。
他掀開褥子,從下方摸出一本薄薄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兩個秀麗的字:徐媛。
裡麵的內容大多數已經模糊不清,隻剩下兩三篇短短的日記還看的清楚。
“x年x月x日,晴
這個女孩真的可怕,總感覺她身上有種陰沉滲人的氣質在,每次和她單獨待在一個寢室我都好不舒服,今天下午在水房,阿欣說了一些嘲笑人的話,雖然有點過分,但我也笑著附和了,結果一出門就看到她離開的背影,也不知道她聽到沒有……
不安。”
“x年x月x日,陰
我有好幾次都想去道歉,但是每次看到她的背影我都不敢上前。
今天寫生課結束之後,我偷偷跟在她的身後,本來想找個機會跟她說些什麼的,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我一直跟著她到了小樹林,看到她把火腿腸掰碎,喂給流浪貓吃,貓咪叫小橘,很親人,我經常偷偷去喂它,看到她也喜歡貓咪,我好開心,本來想走上前去和她搭話,然後……
我聽到小橘的慘叫。
我看到她逮住了小橘,然後用手掐住了它的喉嚨。
小橘的爪子在她的手上抓出了長長的血道子,但是她動也不動,好像沒有感覺一樣,手死死掐著小橘,然後用一把美術刀,捅進了它的脖子。
小橘很快不動了。
我渾身發抖,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我本來應該上去製止的,這樣小橘說不定就不會死了,但是……我真的好懦弱,要是我有阿欣一半勇敢就好了。
在發覺身體能動之後,我就頭也不回地跑回來了,躺在被子裡一直打哆嗦。
我聽到她開門回來的聲音,我聽到她站在我的床邊很久都沒有走,我還聽到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聲音,但是我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求求你,快走吧。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x年x月x日,雨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改變,但是我說不上來。
鏡子裡的我好像有了變化,可是無論我怎麼擦鏡子都是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
“x年x月x日,雨
今天班長又把卷子發錯了,把她的成績單發給了我,叫錯我名字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怎麼回事?”
“x年x月x日,陰
我下課去找阿欣說話,但是阿欣用很陌生的眼神看著我,敷衍了幾句就走了。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嗎?”
“x年x月x日,雨
周末了,但是我沒有等到來接我回家的爸媽,我去問保衛處的老師,但是那個老師卻很詫異的告訴我,徐媛的父母已經接徐媛回家了。
……
可我才是徐媛啊。”
“x年x月x日,雨
鏡子不再模糊了。
但是裡麵的那張臉不是我的。”
溫簡言一頁一頁地向後翻著,看著上麵逐漸淩亂的筆跡,後背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往
外冒。
他控製不住地想起,在樓下值班室鏡子裡的那隻怪物。
在逐漸逼近他的時候,那張慘白的,五官簡單到隻剩線條的臉一點點地發生著變化,直到越來越像他本人的模樣。
溫簡言打了個哆嗦。
他定定神,繼續往後翻去。
下一頁筆記本上隻寫著幾個淩亂的大字:“我的臉去哪裡了?”
死寂的寢室裡隻能聽到翻頁的聲音。
再下一頁。
觸目驚心的五個紅字,力度之大幾乎劃破紙張:
“你有見到嗎?”
下一秒。
“咯,咯,咯”
仿佛頸骨一格一格扭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你有見到嗎?”
一個女聲貼在他的耳後幽幽響起,幽冷的語調中仿佛浸著濃濃的惡意。
溫簡言後頸的汗毛一炸。
太近了,這聲音仿佛是貼著後腦勺響起的,他的腦海中幾乎能夠勾勒出畫麵——那張完全扭折到背後的頭顱慢慢地轉了過來,一點點地看向前方的自己。
緩緩地露出那張……
失去了臉的麵孔。
空氣中的溫度下降到了冰點,仿佛瞬間就能將人的肌骨凍住。
他來不及多想,斬釘截鐵地說著謊話:
“有!”
“咯咯”的聲音停止了。
寢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中。
但是,溫簡言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並非獨自一人,有什麼東西……此刻正在悄無聲息地待在他的身後,注視著,等待著。
“我知道你的臉在哪裡。”
青年直挺挺地坐在原地,也不回頭,隻是對著空氣,開口問道:“你想把它拿回來嗎?”
“我能幫你。”
他的聲線平靜,仿佛帶著極為強大的自信一般,有種令人難以拒絕的篤定。
但是,沒人能夠看到,溫熱的汗水從額角滑下,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濕痕。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計算的標準仿佛都已經失衡。
溫簡言盯著眼前的一個小點,眼前有些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