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一節必修課，不是嗎？”</p>
他的說辭裡沒有漏洞。</p>
橘子糖接受了。</p>
“行吧，我相信你的判斷，”橘子糖不放心地看了他兩眼，叮囑道，“如果你覺得不對勁，立刻告訴我，懂？”</p>
溫簡言笑眯眯地點頭:“懂。”</p>
不過，蘇成和雲碧藍沒那麼好糊弄，他們兩個人找不出溫簡言說謊的證據——隻可惜，他們自己也清楚這一點。</p>
沒人比他們了解，溫簡言是個多麼精明的騙子了。</p>
他們一錯不錯地盯著溫簡言，誰都沒有先說話。</p>
溫簡言隻是權當做沒看到。</p>
耳側傳來巫燭聽不出情緒變化的聲音。</p>
“他們可真喜歡你。”</p>
陰冷的感覺從右邊擴散開，溫簡言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就像是浸在了冰水裡似的，但也正因為此，他卻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手指落在身上時的觸感。</p>
“那你呢？”</p>
巫燭問。</p>
冰冷的手指攀上了他的側腰，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p>
他的聲音和剛剛比起來仍然沒有半點變化:</p>
“你更喜歡誰？”</p>
溫簡言:“……”</p>
幻覺，隻是幻覺。</p>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垂下眼，十分完美地忽略了身旁陰影的存在。</p>
他再一次開始思考。</p>
沒錯，和嘴上輕描淡寫的托辭不一樣，他現在的san值現在降的很低，已經十分逼近臨界值了，稍有差池，就可能萬劫不複，</p>
但是，溫簡言決定聽從自己的直覺……</p>
冒一下險。</p>
課程一周一輪回，這次不參加，就隻能等下周五了。</p>
這絕對不行。</p>
且不說這個副本能不能再持續一周，即使真的可以，隨著時間推移，等到下周五的時候，危險等級提升，這個副本很有可能會發展到s級、甚至ss、sss級，這就太過可怕了，溫簡言可不覺得，在那個時候，他們還有剩餘的能力，可以應對接踵而至的危險——尤其是在他的預感是正確的情況下。</p>
而他的預感總是正確的。</p>
……好吧，至少百分之八十是正確的。</p>
或許百分之六十？</p>
不，現在不是計算概率的時候。</p>
溫簡言強迫自己的思緒集中。</p>
這是san值降低的副作用，他的思考能力像是有些生鏽的機器，還能運轉，但是並不順暢。</p>
總之，他不能光看眼前的危險，而更應該關注到整個大局。</p>
無論如何，整體的情況現在是有利於他的。</p>
隊友全都處於最佳狀態，他雖然略有欠缺，但所幸缺的是san值，引來的怪可以讓隊友處理，而他也能夠因為san值的降低，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更強。</p>
就算他預估錯誤——思想品德課的的確確就是一節普通的必修課，所有人在這節課上都會昏睡過去，san值也會跟著扣除，想要將他的所剩的三十幾點全部清光，幾率也是不會太大的。</p>
當然了，當然了。</p>
也不能忽視這個可能性。</p>
溫簡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著指根處的銜尾蛇指環。</p>
他很猶豫。</p>
要不要“使用”它。</p>
如果真的跟巫燭建立了聯絡，他有把握，這家夥是不會讓他死的——</p>
可是……</p>
如果換做是【興旺酒店】副本之前，溫簡言會毫不猶豫地為自己上一道保險。</p>
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p>
他天生擅長利用任何人——好吧，或許非人也算——的情感，愛也好，恨也罷，憤怒、欲望、愛慕，一切。</p>
隻要能夠讓事情向自己想要的地方發展，溫簡言無所謂利用什麼手段，他是個有腦子的聰明人，且擁有彈性化的道德底線。</p>
並不能說在【興旺酒店】之中的經曆有什麼特彆的……至少溫簡言並不覺得自己被以任何方式改變了。</p>
就算有，他也絕不可能承認。</p>
更何況的確沒有。</p>
溫簡言加重手指的力氣。</p>
隻是……該如何形容呢。</p>
是的。</p>
是和巫燭的接觸，讓他感覺到了危險。</p>
他對危險有著天生的直覺，就像是鯊魚天生熟悉海水裡的鮮血氣味，鳥兒能嗅到暴風雨來襲的前兆。</p>
在溫簡言的想象裡，最完美的事件解決方法，是在自己搞定夢魘直播間，將它從裡到外搗毀個徹徹底底、乾乾淨淨之後，一身輕地回到現實世界，帶著自己的“未來啟動資金”逍遙快活。</p>
可是……</p>
隨著時間推移，溫簡言隱隱有種預感。</p>
倘若再這樣牽扯下去，這件事就很難像他先前預期的那樣結束了。</p>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副本結束之後，他回避著再次進入戒指，和他暫時的同一陣營的“合作夥伴”進行交涉，在短暫的接觸過後又匆匆離去，並且，即使他在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之中多次心生疑慮，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再進去過哪怕一次。</p>
溫簡言低著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自己麵前的這一小片桌麵，好像上麵有什麼東西牢牢地吸引著他的視線。</p>
“幻覺”沒有再出聲，就像是從未出現過。</p>
但是，根據視角邊緣移動著的陰影，溫簡言確信，它從未消失。</p>
“……”</p>
溫簡言感到頭痛。</p>
他不確定是因為自己現在的san值太低了，還是因為不相乾的事情思考的太多。</p>
不知不覺間，溫簡言的眼睛微微閉上了。</p>
像是困了。</p>
接觸到銜尾蛇表麵的指腹很熱。</p>
溫熱，粘稠，潮濕。</p>
像是……</p>
在酒店消失之後，一片荒蕪的墳塚間，捉著刀的手指被拉拽著向前深入，金色的、滾燙的血液從冰冷的胸膛深處湧出，落在了他的手指上。</p>
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像是再一次發生——</p>
忽然，清晰的痛感將溫簡言從那過度真實的幻象之中拉扯出來，他驚魂未定地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指。</p>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觸摸著銜尾蛇表麵的指腹被冰冷的金屬劃開一個淺淺的口子。</p>
溫簡言這才如夢初醒，他忙不迭地收回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p>
他的視線死死定焦在戒指上。</p>
銜尾蛇的表麵一片光滑，唯有一雙眼珠猩紅如血。</p>
什麼都沒有發生。</p>
他含著破了點皮的指尖，舌頭嘗到了一點熟悉的鹹腥味。</p>
身旁，深深淺淺的陰影猶如雲霧，陰魂不散地繞在他的身邊。</p>
暗影之中，隱約能看到男人時隱時現的身形。</p>
是幻覺。</p>
或者說……是趁著戒指宿主精神綁定能力降低，以幻覺的方式出現在溫簡言身邊的巫燭。</p>
巫燭俯身，湊近了一些。</p>
從始至終，他的視線就從未從溫簡言的身上移開，</p>
煙霧般的陰影像是他展開的雙臂，將溫簡言整個籠罩在其中。</p>
在銜尾蛇劃破指尖，吸走那一滴鮮血的瞬間，男人金色的眼珠裡掠過一絲淺淺的紅光，像是稍稍凝實了些。</p>
他無聲地微笑起來。</p>
你更喜歡我。</p>
*</p>
正在溫簡言驚疑不定之際，忽然，前方傳來了“噠噠噠”的均勻腳步聲。</p>
他一怔，下意識地抬起眼，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p>
隻見一道身影從門外進來，不緊不慢地走上了講台。</p>
那是一個看上去蒼白瘦弱的中年人，但卻有著臃腫的啤酒肚。</p>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副校長。”</p>
那個中年人說。</p>
——副校長？！</p>
這個名頭幾乎是瞬間就吸引了溫簡言的全部注意力。</p>
這是他們迄今為止，見到的級彆最高、也最接近他們真實目的的npc。</p>
溫簡言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講台上的人。</p>
那個中年人不緊不慢地繼續說:</p>
“今天，將由我來為大家上這個學期的第一節思想品德課。”</p>
在他站上講台的瞬間，整個教室都變得極其安靜，即使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被聽的清清楚楚。</p>
“在我的課上有三條規矩，希望大家遵守。”</p>
“首先，在階梯教室內，大家是不允許吃東西喝水的，這些和課堂無關的事，希望你們可以留在外麵做，”</p>
副校長環視一圈，說。</p>
“一旦被發現，後果非常嚴重。”</p>
“第二，課上請不要交頭接耳，更不要和自己身邊的同學說話，我希望得到你們大家的全部注意力，隻有這樣的話，我們的課程才能更好地繼續下去，你們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p>
溫簡言注意到，窗戶外的天空已經黑下來了。</p>
這節課是周五的最後一節，時間自然很晚……</p>
但是，天也總不該這麼黑。</p>
窗戶外，猶如被潑了墨、塗了漆一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看著令人心底發怵。</p>
講台上，那名自稱為副校長的蒼白中年人還在繼續說著話。</p>
“第三，我的課程上，不允許任何人遲到早退，如果你來遲了，那麼，我的課程將不歡迎你，如果你離開了……”</p>
副校長似乎頓了一下。</p>
“如果你離開了，你們這節課的學分將會被扣除，並且會被學生會記過。”</p>
站在走廊之中的那兩個學生會的成員在此時走了進來，他們緩緩地將門在身後掩上，胳膊上的袖章紅得十分刺眼。</p>
一個階梯教室內站著四個學生會成員。</p>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p>
溫簡言的呼吸微微加快，他的心臟怦怦直跳，像是要撞出胸膛。</p>
他賭對了。</p>
這節課的確不一般。</p>
甚至可以說，這是【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之中，最重要的一節課。</p>
講台上的副校長端詳著鴉雀無聲的教室，緩緩開口:</p>
“現在，上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