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圖書館的書架間, 周遭的血腥味濃重得人喘不過氣。
幾人站在架子的邊緣,謹慎地和空地中央的一人維持著一定的距離,好像那不是一個身材纖細, 有著天使般可愛麵孔的小女孩, 而是什麼能輕易將他們撕得粉碎的洪水猛獸。
畢竟, 無人能忽視, 在那看似無害的小女孩腳下, 是餘溫尚存的血泊, 以及滾落在地的頭顱殘肢。
“……”
黑暗中一片死寂。
時間像是停止了流動, 變成了某種粘膩的膠質。
忽然,橘子糖笑了:
“哈哈。”
她遙遙望向遠處的泥瓦匠,一張白皙的小臉已經顯現出些許透明:“想換我?”
下一秒, 橘子糖的眼神忽然發狠:
“你也配?”
話音落下的瞬間, 生鏽的長刀在黑暗中乍然亮起血色的光。
幾乎來不及眨眼,就已經襲至近前,身材纖細的小女孩渾身上下都裹挾著血腥氣的殺意,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雷霆般碾壓而來。
隻可惜, 泥瓦匠早就已經料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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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知道,橘子糖是不可能就那樣輕易地接受自己的命運的。
以她的瘋勁和血性,要麼會拉上所有人墊背, 要麼就會自爆一樣拽著那個威脅性最大的人下地獄——而那個人, 一定會是他。
不過, 泥瓦匠可不會任憑這種事就這樣發生。
他冷笑一聲。
橘子糖的確難對付,她攻擊起來的瘋性上幾乎可以算是前十最恐怖的,但是,這也不代表泥瓦匠完全沒有反製的手段。
畢竟, 他不需要贏得這場對決,隻需要儘可能地拖延時間就足夠了。
而剩下的工作,副本的規則自會替他完成。
整個思考的過程隻發生在一瞬間,在橘子糖的刀刃襲至自己麵門之前,泥瓦匠就已經做好了和對方產生正麵對抗的準備。
冰冷的刀光撕裂黑暗,無聲而來。
後方,是橘子糖蒼白的麵孔。
她的臉已經接近透明,像是要融化在身後的黑暗中一樣,但雙眼像是燃著熊熊烈火,可怕的壓迫感令人幾乎忘記呼吸。
就是現在——
泥瓦匠緊盯著她,渾身的肌肉都跟著緊繃起來。
刀刃後方,小女孩忽然笑了一聲。
笑聲輕柔鬼魅。
“嘻嘻。”
“?!”
泥瓦匠一驚。
等一下,這——
襲至麵門的刀刃在距離他隻有幾毫米的地方陡然改變了方向,像是一匹綢緞般柔軟,輕飄飄地向著他的後方劃去。
下一秒,耳邊傳來刀刃撕開肉身的一聲銳響。
泥瓦匠的瞳孔一縮,猛地扭頭看去。
在他的身側,一名隊員的臉孔中央,緩緩浮現出一道殷紅的血線,那血線逐漸擴大,兩邊的臉頰開始變得不對稱。
他的眼珠咕嚕轉了一下,張了張嘴:
“隊……”
長這個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殷紅的血就汩汩湧出,以身上那道血線為分界線,他身體的兩邊以不同的速度向著地麵上滑去。
頭顱,脖子,身軀——
全部被凶殘地、從上到下直接劈開。
空氣中的血腥味更重了,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又死一個。
而且還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泥瓦匠陰沉地眯起雙眼,臉孔也跟著微微扭曲。
他扭過頭,向著橘子糖本該落地的方向看去。
那裡空空如也。
橘子糖已經消失了。
在一地的殘肢血泊中,小女孩的身影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失去了蹤跡,像是一蓬風,一簇雲,輕飄飄地融化在了黑暗裡,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四下裡,隻能聽到起起伏伏的呼吸聲。
除此之外,隻餘下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隊長,她……”
一個隊友猶豫著開了口,視線落在橘子糖最後消失的方向,臉上還帶著尚未消失的驚駭,像是不敢相信,那樣一個連殺兩人,致殘一人的可怕女孩,就如此輕易地被抹除了……?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後背仍在隱隱發涼,像是仍在被架著那柄來自於死神的鐮刀。
“放心,死了。”
泥瓦匠冷漠地說。
他看向不遠處被剩下的、和原版毫無區彆的“橘子糖”,陰冷地笑了笑:“現在,隻剩下我們的了。”
“橘子糖”低下頭,似乎有些新鮮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那張天使般可愛的臉孔之上,帶著和原版橘子糖一模一樣的天真神采。
她扭過頭,看向泥瓦匠,以撒嬌似的口吻抱怨道:
“我餓了。”
泥瓦匠微笑:“哦?”
“橘子糖”向著他身後指了一指,笑嘻嘻地說道:“我能吃掉他嗎?”
被她指到的那人一愣,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難掩驚色,他捂著自己被橘子糖斷下一臂的傷口,求救般看向泥瓦匠:
“隊,隊長,我——”
泥瓦匠沒看他。
他隻是微笑著點點頭:
“可以。”
“……”
那人一怔,臉上浮現出驚恐至極的神色。
“不,不——”
泥瓦匠將視線漠然地從他身上挪開,忽視了對方的所有聲音。
——既然已經喪失了作戰能力,在他的小隊裡就隻是累贅,那自然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泥瓦匠轉過身,低頭看向地麵上的殘肢、斷頭、鮮血,那張蒼白模糊的臉孔之上流露出一絲真切的可惜之情。
他的小隊本就有七人,在行政樓內和保安纏鬥死了一人之後,本就隻剩下六人了。
而現在,橘子糖居然僅靠一人,就硬生生將他的小隊殺了一半……
這可是一半啊!
即便早已清楚對方在pvp中有多恐怖,在親眼看到橘子糖所能造成的傷害之後,即便是泥瓦匠也忍不住感到肉痛。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捏了捏眉心。
算了,個人能硬換一個夢魘前十,總體也不能算太虧了。
身後,傳來血肉被吸吮,骨頭被咀嚼的怪異聲響。
等泥瓦匠扭過頭來時,那個受傷的隊員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張空蕩蕩的皮囊,軟趴趴地躺在了血泊裡。
“橘子糖”一臉饜足的舔著手指,神情天真而滿足。
泥瓦匠:“吃飽了?”
“橘子糖”笑嘻嘻地點點頭:“是呀是呀。”
泥瓦匠:“那你最好做好準備,下一個可不是那麼好欺騙的。”
“橘子糖”歪歪腦袋:
“啊?什麼欺騙?”
她的掌心中浮現出長刀的模樣,甜美地微笑起來:“我不就是我自己嗎?”
泥瓦匠直播間:
“!!!”
“我靠?這玩意兒還能把橘子糖的道具複製出來?真的假的?”
“之前在鏡子裡好像是不可以的吧……”
“絕對不行!”
“他媽的,我真的恍惚了,無論是語言習慣還是動作……這和橘子糖本人是不是也有點太像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鏡像裡的這些‘人’為了離開鏡子,甚至不惜親手救人,就是因為它們離開鏡子之後估計就會發生質變。”
“對,之前在鏡子裡的時候,雖然模仿的真的很像,但真的不至於這麼滲人的。”
“媽耶……主播究竟放了兩個什麼怪物出來啊?”
看著“橘子糖”的樣子,泥瓦匠滿意地點點頭。
緊接著,他扭頭看向自己剩下的隊友,冷靜地說道:
“走吧。我們需要快點離開這裡。”
“…?”隊友不由得一怔,“可是,隊長,你不是說下個人不是那麼好欺騙的嗎?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留下來商討一下對策?”
“來不及了。”
泥瓦匠麵無表情地說。
他的戰鬥力雖然不像橘子糖那樣突出,但作為資深主播,他的腦子並不差。
橘子糖隻有一個人在行動,而她的其他隊友都沒有跟在她的身邊,這一方麵確實是他們的運氣好過頭了,另一方麵……
可是是他們也遇到了什麼危險,以至於不得不分開。
泥瓦匠眯起雙眼:“而且,橘子糖那家夥實際上也在拖延時間。”
以她的能力,在見到他們的瞬間,也完全可以不戀戰,直接離開——即便橘子糖並不怯戰,但是,在麵對著壓倒性數量的敵人,以及自己的未知鏡像時,留下戰鬥仍然是一個並不明智的選擇。
對此,泥瓦匠甚至已經做好了預案。
但她並沒有這樣做。
結合之前的猜測,泥瓦匠的得出了一個十分可怕,但卻可能性極高的結論:
橘子糖或許知道些什麼他們並不知道的規則,所以,她在拖延時間。
泥瓦匠冷笑一聲:
“走,我們離開這裡。”
泥瓦匠直播間:
“嘶,被猜到了。”
“沒想到啊,橘子糖最後還是沒把泥瓦匠留在這裡超過十分鐘……”
“唉,說真的,多少有點可惜了。”
“不得不說,這一把橘子糖雖然打的真的精彩,但還是功虧一簣了啊!”
*
距離十分鐘還差四十秒。
泥瓦匠一行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閱覽室內。
“!”
不遠處,溫簡言騰地站了起來,整個人如臨大敵,死死地盯著走來的幾人。
“冷靜,冷靜。”
泥瓦匠抬起手,和顏悅色地說道。
“我向你保證,我隻是來和你談談的。”
他的視線在溫簡言改變顏色的頭發上停留一瞬,但卻並沒有大驚小怪。
畢竟,作為遠比溫簡言還要資深主播,泥瓦匠顯然非常清楚,這必然是佩戴稱號導致的某種後遺症。
“……”
溫簡言沒說話,隻是視線後移,落在了泥瓦匠的身後。
橘子糖猶如小豹子般掙紮著,兩個人幾乎都快要按不住她,她的雙眼裡咆哮著熊熊火光,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
“她很好。”
泥瓦匠搖搖頭,攤開手,無奈道,“——如你所見,我們才是那個不好的人。”
“要知道,為了抓她一人,我們死了三個。”
泥瓦匠說出這句話時,眼裡的怒火和惋惜毫不摻假。
溫簡言仍舊沒說話。
“所以 ,我們來好好做一個交易吧,”泥瓦匠重新戴上了微笑的麵具,陰冷粘膩的視線落在了溫簡言的身上,緩緩地遊移著,“我保證,我的合作很有誠意。”
溫簡言緩緩收回視線。
他看向泥瓦匠:“……你說。”
泥瓦匠:“你們現在應該已經拿到畢業證了吧?”
當然了,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拿到的。
隻不過是一結束就被甩掉了罷了。
雖然泥瓦匠更想要的並不是畢業證,但是,他的小隊現在元氣大傷,還是必須要早謀退路的好。
溫簡言:“對。”
他的視線緩緩從眼前幾人身上掃過。
“但是,有兩個問題。”
他冷靜地說,
“第一,畢業證隻有一張。”
“這好說。”
泥瓦匠沉吟半晌,抬起頭來,“如果畢業證不夠的話,那問題比較嚴重,但如果是隻有一張的話,那就好說了。”
這裡麵的邏輯很簡單,如果畢業證的數量大於一,就證明每個人都必須要一張畢業證才能離開,他們如果不想再回一次行政樓,就隻能用比較極端的方式來削減人數了。
不過,如果這個道具是唯一的,那麼,它實際上就有反複利用的可能了。
“正好我們都在這裡,就可以集思廣益一下,看看它究竟如何才能多次使用,”泥瓦匠臉上帶起了一點微微的笑意,“個臭皮匠嘛。”
“那就涉及到第二個問題了。”
溫簡言說。
“哦?”
泥瓦匠不動聲色。
“畢業證不在我手裡。”溫簡言回答。
聞言,泥瓦匠心下一緊。
不在溫簡言手裡,難道在橘子糖那邊?
不,不可能。
在這種難度的副本之中,為了以防道具消失,導致出現卡關死局的現象,數字僅為一的換重要道具是不能被放進主播的係統背包的,也不會因主播的死亡而跟著消失。
橘子糖消失了,但她所在的地方卻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的道具,這就意味著,那張畢業證應該不在她身上。
溫簡言的視線在橘子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才扭頭看向泥瓦匠:
“我的隊友拿著它。”
泥瓦匠不動聲色:“哦?”
“隻不過,他們現在遇到了危險,無法行動,”溫簡言收回視線,向著麵前的閱覽室內指了指,泥瓦匠看了過去,很快認出了其中幾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和他先前猜測的一樣,橘子糖之所以獨自行動,確實是因為她的隊友遇到了危險。
泥瓦匠眯了眯眼。
果然,和橘子糖這種人打交道決不能掉以輕心。
而如果當時他們沒有及時離開那裡的話,最後有很大可能,會落到和這些一動不動坐在桌前的人一樣的下場。
隻聽溫簡言繼續說:
“所以,隻要你幫我把我的隊友救出來,我不介意和你們一起使用這張畢業證。”
泥瓦匠回過神來,他點點頭:“自然。這個很要求很合理。”
“那麼,具體需要怎麼做?”
“想要把人救出來,我們需要進入圖書館管理員的辦公室,從中取得圖書館的借閱券。”溫簡言道。
泥瓦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借閱券?”
“對,”溫簡言的視線從麵前幾人的身上掃過,“之前我們失敗了,是因為活人的人數不夠,而現在,你們正好能幫忙填補這個空白。”
“沒有問題。”
泥瓦匠點頭應允。
溫簡言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麼,但卻被泥瓦匠打斷了:“不過……”
“你不會覺得,一張共同使用的畢業證,”泥瓦匠仍然微笑著,一雙陰冷的雙眼緊緊注視著不遠處的溫簡言,“就足夠能讓我放掉你的朋友,還要幫你從圖書館閱覽室內取道具吧?”
溫簡言看向他:“你還想要什麼?”
“很簡單,”
泥瓦匠臉上的笑容似乎變得更為真摯了些,“你。”
溫簡言不動聲色地重複:“我?”
“對,”泥瓦匠緩緩點頭,陰冷粘膩的視線從麵前青年的身上舔過,笑著說道,“這件事結束,你跟我走,沒意見吧?”
“……”
溫簡言沒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從泥瓦匠的身上挪開,最終落在了他身後的橘子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