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 育英綜合大學 華爾茲(1 / 2)

第四百九十七章

“?!”

在看到那張詭異笑臉的瞬間, 溫簡言一個激靈,但是,當他再度定睛看去之時, 那個轉頭過來的木偶已經消失在了旋轉著的無數身影中。

悠揚的華爾茲樂聲充溢著整個舞蹈教室,腳步聲規律均勻,踩在每一個節拍上。

但每一個舞者映於鏡內的臉孔都青白如死屍, 令這個本該唯美的畫麵,現在變得格外吊詭。

“……”

溫簡言定定注視著舞蹈室內的人偶們, 眼底神色閃爍, 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他扭頭看向自己麵前的人偶。

同樣光潔平滑、沒有五官的木質臉孔, 簡單的圓柱形軀乾和四肢, 無論從哪個角度起來,自己麵前的這名“舞伴”,都和教室內的其他人偶沒什麼兩樣。

人偶用一隻手握著他的手, 另外一隻手扶著他的腰, 動作標準, 毫無差錯。

即便隔著薄薄的襯衫, 溫簡言依舊能夠清晰感受到自己後腰上, 對方手指的觸感——冰冷、堅硬、是貨真價實的木頭。

在又一次旋轉時,溫簡言趁機向著鏡內瞥去。

偌大的舞蹈教室內,其他的人偶——或者說屍體——都能被清晰地倒映在鏡中,一張張死人的麵容青白詭異, 僵死的模樣被鏡像清晰還原。

然而, 鏡子裡卻隻印出他孤零零一個人。

兩隻手虛虛抬起,落在麵前沒有形體的空氣中,像是在伴隨著音樂獨舞。

“…………”

緊接著, 溫簡言忍不住向著麵前作為自己“舞伴”的木偶看去。

對方臉孔平滑蒼白,沒有五官的臉上也同樣沒有表情。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好像暗暗下定了決心。

溫簡言將手指下壓牢牢按住木偶肩膀,另外一隻手反握住對方的木手,細長的手指張開,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五指滑入木偶的指縫間。

“……”

木偶的手指被抵著張開。

在經過短暫的、幾乎不可能被覺察到的停頓後,木偶的手指很快收攏,將人類的手指牢牢握在冰冷的掌心之中。

青年借著腰腹核心的力量,細韌的腰下折,向一側仰去。

重力作用下,人類的腰身牢牢壓在了人偶的手上,軟熱的皮肉從堅硬的木頭手指間溢出。

木偶的腳下似乎一頓。

趁著後仰的功夫,溫簡言步伐跟上。

伴隨著音樂的短暫頓挫,一切顯得都是這樣的自然、優雅、配合默契。

雖然身體柔韌性不錯,但嚴格來說,溫簡言並不算是一個熟練完美的舞者。

舞他是會跳一點,但也僅限於此了。

不過好消息是……華爾茲也並非完全是舞蹈。

除了最原始的藝術屬性外,它更是交鋒、配合,拉扯、與操控。

而這,恰恰是溫簡言最擅長的東西。

隻不過幾個呼吸間,一人一偶已經不在原先的位置。

明明並非領舞者,但溫簡言卻輕而易舉地竊取了主導權,不著痕跡地施加控製,巧妙地將本該領舞的舞伴帶離原處。

【誠信至上】直播間:

“好家夥,主播明明沒領舞,但這方向的掌控力卻堪比領舞的啊。”

“而且居然那木偶也能聽憑他往那個方向帶,真是奇了。”

“有沒有看過舞蹈選修的老哥來說說啊?你們知道主播這是準備乾啥嗎?”

而那部分看過舞蹈選修,且對其中規則一清二楚的觀眾們,也和其他人一樣狐疑。

“看他走的這個方向,該不會是準備……”

“不應該啊,他又沒上過舞蹈選修,他怎麼知道?沒那個條件吧?”

“難道是巧合?”

“呃,可這未免也太巧了……”

在直播間內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的時候,知不覺中,溫簡言帶著自己的“舞伴”,已經來到了整個教室的正中央。

四麵的鏡子映出明亮的燈光、光潔的地麵,以及伴隨著音樂舞蹈的木偶。

溫簡言把手搭在木偶肩上,在逐漸加快的舞步中,他側過頭,從旋轉的空隙觀察著四周的木偶。

它們像是從一個模子中拓印出來的,頭頂的燈光落在它們光滑堅硬的軀體上,亮的能映出光。

光從外表上,根本無法將它們和彼此分彆開來,而現在又遠離了鏡麵,溫簡言無法再利用鏡麵反射看清它們真實的樣子。

……那又該怎麼辦呢?

溫簡言陷入了沉思。

流暢的音樂仍舊在持續流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推移的緣故,樂聲節拍逐漸加快,似乎正在一重重向著更高亢的方向推去。

下一秒,溫簡言感到自己的手被放開了。

緊接著,兩隻堅硬的木手掐住了他的腰,猛地一施力,居然就這樣將他舉了起來。

視野開始飛快旋轉。

頭暈目眩間,溫簡言下意識抬手壓住木偶肩頭,罕見地有些慌。

他喘息著,用餘光向著周圍看去。

其他木偶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它們雙手懸起,像是正在將無形的舞伴舉向空中——看樣子,這是這支曲子的標準製式。

在旋轉的視野間,溫簡言的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張光滑平坦的人偶臉孔似乎歪斜了一瞬,向著這個方向【看】來。

他心口一跳,立刻循著那個方向看去,但那微小的不協調已經被淹沒在了持續旋轉的人偶群中,完全找不到了。

溫簡言被放了下來,微微氣喘。

伴隨著時間推移,剛剛始終維持得很好的、和社交禮儀相符的距離被毫無痕跡地抹除掉了。

本就距離不遠的偶體,此刻更是近在咫尺。

溫簡言呼吸隻是稍急促一點,起伏的胸口就會碰到對方冰冷堅硬的木質軀體,動作起來更是這樣,簡直都快要貼一塊兒了。

溫簡言:“……”

他忍不住往其他人偶的方向看了看。

它們好像和之前沒啥區彆,不過,它們的舞伴畢竟是空氣,但從人偶的動作上也確實看不出來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偏移的木質臉孔一閃而逝。

“?!”

溫簡言目光一頓。

一次兩次是巧合。

第三次就絕對不是了。

他不著痕跡看向鏡子的方向——右上角,血紅色的文字仍舊鮮豔刺目,在剛剛的幾秒間,它從B短暫變成了C,但又隨著時間的推移緩緩升高,重新回到了B。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溫簡言微微笑了起來。

伴隨著速度漸快的音樂,他熟練地引導著自己的“舞伴”,向著那出現異動的方向不著痕跡地旋轉過去。

應該差不多就在這裡了。

溫簡言不再改變方向。

音樂的速度仍在變快,樂曲逐漸激昂,伴隨著木偶腳步的加快,整支舞曲都在被持續地推向更困難的方向。

然而,就在這時,溫簡言忽然放鬆了身軀。

原本被刻意控製,時不時總是踏錯幾個節拍的步子忽然變得標準。

剛剛還挺直如弦的緊繃身體變得優雅舒展,流水般配合著對方的步伐。

溫簡言注視著自己的舞伴,神情專注,眼神熱情。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我草,主播的眼神……給我臉看紅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在勾引誰!!”

“我恨和他跳舞的是塊木頭!!!”

溫簡言不是什麼大師。

但他擅長這個,就像他擅長騙人一樣。

在華爾茲裡,他是完美的舞伴,永遠將曖昧距離掌握的恰到好處,你進,我退,你遠離,我就靠近。

他是那樣的捉摸不定,即便若即若離,但又會很快立刻熱情地將你擁抱。

伴隨著音樂逐漸激昂,青年的神情越發專注,眼神真誠而熱烈,好像麵前的並非木質的人偶,而是自己熱戀中的情人。

滑步,跳躍,旋轉。

距離倏地拉近,遠離。

富有張力的柔韌肢體舒展開,微微汗濕的襯衫貼在皮膚上,顯現出肌肉的弧度,露出一點暗示意味的肉色。

溫簡言不再刻意壓分,而是毫無保留地投入了進去。

音樂聲持續推進,被華爾茲點燃的愛情燃至了烈焰的巔峰,腳下的步伐越拉越快,旋轉的速度越來越目不暇接——

右上角,鏡麵上的字母再次開始改變,從B變成了鮮紅可怕的A。

然而,就在這時,溫簡言眼神一凜,死死注視著某個方向。

剛剛的情熱、專注,都飛快從他的眼底褪去,露出下方堅冰般的審視,剛剛的神魂顛倒好像隻是錯覺,他就這樣輕易地從被自己挑動起來的熱潮間抽離,隻剩下從未動搖過的理性。

他猛地後退,從自己的“舞伴”懷中掙脫出去,動作如羽毛般輕盈,又好像鷹隼般敏銳。

像是早就等待著這一刻似的,溫簡言毫不猶豫的向著一隻人偶衝去,然後——

死死捉住了它。

一切隻發生在瞬息間。

在反應過來之前,樂聲已然戛然而止。

燈光下,教室裡所有的人偶都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像是被定格了一樣。

剛剛還充斥著音樂的大廳,此刻卻安靜的過分,像是墳塚般死寂。

溫簡言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

他的身體還在因過度緊繃而顫抖,但雙眼卻仍舊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新“舞伴”。

平滑蒼白的木頭臉孔,圓柱形的軀乾,在燈光下一動不動。

他聲音帶笑,因劇烈運動而有些不穩:

“怎麼樣,老師,我跳的還可以嗎?”

“……”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位於他麵前的人偶臉孔開始改變,木質紋理緩緩扭曲、褪色,最終逐漸出現了五官的形狀。

接下來的幾秒格外漫長。

很快,出現在溫簡言麵前的,是一張熟悉的麵容。

蒼白的猶如抹上厚厚白灰的臉孔,漆黑詭異的眼珠,高高揚起的嘴角——赫然正是負責這門課的那名舞蹈老師。

“……當然。”

舞蹈老師緩緩說。

在他的身後,鏡子上的A刺眼而猩紅,像是在印證著他的說法。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你是一個很好的苗子。”

舞蹈老師臉上的笑容不變,像是戴著某種凝固的麵具,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溫簡言,眼神古怪。

好似欣賞,又狀似驚訝,而在這些表層的情緒之下,是深深的貪婪和惡意。

他低下頭,視線掃過溫簡言的身體,以一種詠歎調般的誇張語氣說道:“真的非常,非常適合跳舞啊……”

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溫簡言依舊感到一陣惡寒。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舞蹈老師問。

溫簡言的回答令人意外:“舞蹈課沒有客觀題。”

他看向舞蹈老師,眯起雙眼:“但奇怪的是,我迄今為止所經曆的評分方式,卻像是客觀題一樣……而並非和考生考官同時掛鉤的主觀題。”

鏡麵下浮現出的,會隨著動作變化的血字、缺席的考官……都像是在暗示一點——

評分標準是係統規定的,是客觀的。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但這三輪考核實際上都是主觀題,不是嗎?”

電影鑒賞課分成兩部分題目,一部分客觀題,一部分主觀題,客觀題的分數代課老師無法影響,但卻能以個人喜好對主觀題進行隨意的評分。

【請選擇並完成三輪考核,並且得到平均為B以上的評價即為及格】

也就是說,單單從題麵上來講,這三輪考核裡,每一道都是主觀題,沒有一道客觀題。

而作為地位同級的NPC,它們之間的權力差距應該區彆不大,這意味著……

三道主觀題雖然給與了考官極大的自由,也一定給予了相應的限製。

而溫簡言之所以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第二輪的考試的延續時長,要遠比他想象中長的多。

即便他始終走的是更為保守的路線,分數始終不高不低,但音樂也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快,越來越難。

也就是說……

他要麼徹底失誤,以不及格結束這輪考核,要麼徹底完美,迎接一波波越來越恐怖的死亡威脅,倘若隻維持B這一等級的話,很有可能會在這一輪跳到死。

於是,在驚覺這輪考核可能沒有儘頭之事,溫簡言開始回憶之前的所有規則。

而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主觀題”和“客觀題”的盲區。

溫簡言:“明明是主觀題,卻偏偏要偽裝成客觀題的樣子,刻意將考官的存在抹除,這豈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說,過往的經驗教會了溫簡言什麼,那一定是“反其道而行之”。

副本不讓他關注的,他就不能移開視線。

副本要藏的,他就偏要找。

而事實證明,溫簡言的思路是正確的。

為什麼要刻意藏起考官的存在?

——因為找到考官,就能結束考試。

“至於我是怎麼找到你的,答案也很簡單。”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溫簡言緊緊注視著對方的臉,說道,“如果想要更改對我的評分,你必須【親眼確認】,是嗎?”

無論是因失誤而將評分降低,還是因表現良好而提高分數,舞蹈老師都必須親眼目擊。

所以,隻要他出錯,或者精進,偽裝成木偶之一的考官就會出現和其他人偶不同的動作——扭頭看過來。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溫簡言才能將他從無數人偶群中定位到老師的位置,最終在自己的評分達到最高點的時果斷出擊——捉住考官,結束考核。

也正因如此,他這輪的成績才能定格在A上。

【誠信至上】直播間:

“我去,原來是這樣!”

“……我去,主播這思維邏輯能力真的他媽的絕了,就這麼點線索啊!居然還真的能讓他給總結出套理論,最後甚至猜的八九不離十……強啊。”

“我本來以為他在沒上過舞蹈課的情況下,這輪肯定不知道怎麼破局的,沒想到啊,居然真給他猜中了。”

“牛逼,真的太牛逼了,這就是夢魘前十的實力嗎?”

溫簡言抬起眼,瞥了下背後鏡麵上的血字。

“所以我這輪是A,沒問題吧?”

“……”

舞蹈老師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溫簡言,那怪異的眼神令人背後發怵。

幾秒之後,他點點頭:“沒問題。”

溫簡言笑吟吟地追問:“那我下輪再拿一個A,應該就能順利通關咯?”

舞蹈老師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緩緩露出了先前那滲人的微笑,一字一頓道:

“是的。”

溫簡言緩緩後退兩步,拉開和考官的距離,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還是彆太浪費時間為好。”

他眨眨眼:

“你說對吧?”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我有點慌。”

“彆說你,我也有點慌。”

舞蹈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但看著卻似乎更恐怖了,他的身形一點點地變淺,變淡,最後徹底消失在了溫簡言的麵前。

燈光下,隻剩下一個巨大的鏡子,以及無數一動不動、定格在原地的木偶。

頭頂的喇叭裡,失真的聲音再次響起:

【第一輪交誼舞考核結束,評級為A】

當考核分數低於B的時候,考生是不被允許離開考場,而隻能被迫開啟下一輪考核的,但是,當考生成績優秀,就能獲得足夠的喘息時間,甚至是離開考場。

果然,隻聽喇叭裡的聲音繼續說道:

【評分優秀,考生被準許離開——】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那聲音忽然卡住了。

“?”

溫簡言一頓,抬頭向著喇叭的方向看去。

在短暫而漫長的幾秒寂靜過去,喇叭裡傳來滋滋幾聲電流聲,被乾擾程度更深、更聽不出原本聲線的聲音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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