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些不太習慣自己現在的身體一樣,他的動作還稍微有些僵硬,搖晃了兩下才站直。
直到這時,他剛剛被壓在下方的半側身子,才終於出現在了直播間的屏幕上。
青年的右臂上,戴著一條猩紅的袖章。
血紅的顏色像是一道傷口,仿佛能割傷人的眼睛,原本空無一物的紅布條上,此刻卻清晰地浮現了個字:
【學生會】。
在看到這一幕之後,【誠信至上】直播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
“……”
“……”
許久之後,難以置信的彈幕才終於爆發了出來:
“啊???不是???”
“你他媽?這也行????”
“不是??誰來告訴我一下,這居然行得通??他作弊吧!!!”
——行得通。
——沒有作弊。
溫簡言蒼白的唇邊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事實上,這一切就早有預兆。
隻是他沒有將那些斷裂的線索聯係起來罷了。
隻要成員曾是主播,就一定有篩選方式——想要成為社團成員,就要被做上標記,在夜晚離開寢室來到行政樓登記。
而副本中越高的地位級彆,篩選方式越嚴苛——想要成為社團社長,不僅需要成為社團成員,還需要在社團比賽中獲得優勝,並且需要進入鏡像,跨越重重險阻來到行政樓樓被副校長“頒獎”,才能獲得資格。
第一學年之時、從體育課上的田徑場中逃離之後,溫簡言就已經擁有了候選資格——這一資格雖然困難,但拿到它的也不止溫簡言一個人,除他之外,雨果也是候選人之一——但是,在成為候選人之後,他們卻始終沒有獲得更進一步的契機。
應該如何才能從學生會的候選成員變成正式成員呢?
不知道。
副本內完全沒有任何提示,更沒有什麼學生會成員和他們主動接洽、給出考核方式,正因如此,溫簡言幾乎都已經將它視作為沒有用處的廢筆,早早丟在腦後了。
直到剛剛。
就像從社團成員,到社團社長是一個遞進的、需要在前者基礎上完成更多任務一樣,從學生會候補,成為學生會正式成員,需要的同樣也是同樣的途徑。
雨果曾說話,成為候選成員的篩選條件,是“破壞校規,並且在學生會的追捕中活下來”。
那麼,成為正式成員的方式呢?
溫簡言終於得到了答案。
而他之所以能得到答案,是因為溫簡言其實早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隻是他當時並不知道其中所代表的意義罷了。
想要從候選成員,成為正式的學生會一員的條件,是【殺死一名學生會成員,並搶奪到它的袖章】。
之前在被當做廚師,推著裝滿墳土的推車前往教學樓的過程中,溫簡言利用墳土殺死了一名學生會成員,而為了離開那遍布屍群的恐怖世界,溫簡言在逃跑中刹車回身,前往學生會成員屍體邊,從皮囊下的漆黑黏液中摸索出了那條關鍵性的袖章。
從那一刻開始,溫簡言就已經通過了篩選儀式,成為了學生會正式的一員。
隻是他自己並不知情。
畢竟,對於當時的他而言,自己新獲得的袖章已經溶解,而舊的袖章卻也並未出現任何變化,看上去好像一切都沒發生改變。
但是,有東西確實改變了。
在那之後,為了逃避和學生會的正麵衝突,救下和他一起離開行政樓的阿豹等人,溫簡言戴上了舊的袖章。
而在當晚,脫衣睡覺之時,溫簡言卻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層厚重的,深深的環狀紅痕,就像是皮下的血管破裂,鮮血洇出,形成一個新的袖章一樣。
可是,以往佩戴袖章,卻並未出現這種情況。
溫簡言當時十分疑惑。
直到剛剛,溫簡言看到了從自己襯衫下洇出顏色和形狀的社團社長徽章……
如此相似。
都是從皮膚下沁出痕跡,再一點點加深,最終形成不痛不癢的傷痕。
就像是某種標記一樣。
就在這一顆,溫簡言才終於將先前發生的所有事、所有細微瑣碎的線索都聯係串連到了一起。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實際上已經通過了考核。
隻不過,由於他自己還不知道這點,所以始終沒有“正式報道”。
該如何正式報道呢?
答案很簡單。
隻需要佩戴袖章的時間足夠長,直到自己從皮膚下也生長出一副袖章來,就可以了。
於是,在剛剛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溫簡言選擇了放手一搏。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觀眾們已經開始回去重新扒所有和學生會相關的錄屏去了,處於上帝視角的他們,此刻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拚湊出了事件的原貌。
“等一下等一下,我cpu都給乾燒了,所以……主播在馬上就要正式成為社團社長的時候,戴上了學生會的袖章,完成了考核的最後一步,但是因為社團社長和學生會的地位是衝突的,所以雖然他兩者的條件都滿足了,但卻並不能加入任何一方,對麼?”
“對……前麵猜的一點沒錯。”
“更關鍵的是,他雖然兩個方向都沒徹底異化完全,但在副本規則下,他仍然有名義上的二者特權。”
“……”
“……”
“我草!我草!他媽的,還能這麼卡bug的???”
溫簡言抬起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甚至還借著旁邊模糊的玻璃門照了照,頗為自得。
即使變成了屍體的樣子,自己看上去還是很帥氣嘛。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向著自己的背後看去。
一樓大廳一片死寂。
無論是社團成員,還是追下來的學生會,已經一動不動好一會兒了。
它們站在遠離,僵硬地注視著不遠處的……
人類?
屍體?
社團社長?
學生會成員?
“……”
無論是哪一方,臉上的表情都是僵的。
它們的cpu好像也給乾燒了。
罪魁禍首對此似乎毫無所覺,他露出一個和自己身份不符的燦爛微笑,向著背後的幾方勢力揮揮手,猶如一具陽光的屍體:
“我能走了吧?”
*
忽視掉身後一眾茫然的副本怪物,溫簡言堂而皇之地離開了行政樓。
行政樓外,一行人中走了不少,隻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還在原地等他。
事實上,這個數量已經很超出溫簡言預期了。
畢竟,他們也並不是什麼隊友,僅僅不過是意外組隊罷了。
見到溫簡言出來,索索是最開心的那個。
倒不是他對溫簡言有什麼太多感情,主要是他還指望著對方幫自己完成論文呢。
他一個箭步迎了上去:“大佬,你終於——”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剩下的音就全給堵回嗓子眼裡去了。
黑暗中,青年青白的皮膚,陰森的死氣,漆黑空洞的眼珠,都顯得是那樣的詭異,更彆提,他的右臂上還戴著血紅色的臂章,上麵清晰地寫著【學生會】個字。
即便還隔著幾米的距離,但是,對方身上那令人膽寒的壓迫感卻仍舊毫無保留地傳達了過來。
“!!!”
索索尖銳地倒吸一口涼氣,感到一股子寒意從骨頭裡直竄而起,他猛地後退:
“小心!!”
即使不需要他提醒,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溫簡言的異樣。
看到了他手臂上鮮紅的袖章,陳澄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
“媽的,他被異化了。”
他盯著溫簡言,身體的所有神經都在叫囂著危險,戒備瞬間提高。
每個人都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對方異化了,而且異化成的怪物級彆很高,稍有不慎,他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在場的所有主播都提起了十二萬的警惕,他們的身體都緊繃起來,擺出了作戰的姿態。
索索不著痕跡地後退,縮到了陳澄的身邊,壓低聲音詢問:
“我們能不能乾掉——”
他還沒說完,就隻見不遠處的青年舉起手,露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等等等等。”
“……”
眾人微微一愣。
雖然皮膚青白,眼瞳漆黑,但他的神情還是和平常一樣,唇畔含笑,略帶散漫:
“著什麼急,我還沒異化呢。”
溫簡言著眾人眨眨眼:
“放心啦,我真沒死。”
說著,他拿出屬於夢魘的手機,並且輕而易舉地解了鎖,他將解鎖過後的手機向著眾人晃了晃:
“喏。”
“……”
啊?
眾人站在原地,神情僵在臉上。
他們看看手機,又看看溫簡言。
再看看手機,再看看溫簡言的袖章。
啊?等會兒?
怎麼回事?
主播們呆站在原地,腦子亂成漿糊,感到自己在副本之中獲得的所有常識都開始打架,無數相反的觀點在尖叫爭吵。
“當然……就算真的異化了,”溫簡言笑吟吟地看向索索,臉上的笑意略為收斂,陰冷恐怖的氣息隨之彌散開來,令人一怵。
青年雖然微笑著,但說出的話卻令人背後冒冷汗:
“你覺得自己真能乾掉我嗎?”
索索被嚇了一跳,整個人狠狠一哆嗦。
但下一秒,不遠處的青年又收斂了身上危險的氣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哈哈,開玩笑啦。”
眾人:“……”
——他們的cpu也給乾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