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溫簡言瞳孔緊縮，幾乎反射性地要掙紮，但很快，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
不疼？
他低下頭，目光對上了橘子糖睜開的雙眼。
血絲從她的嘴唇間散開，隔著湖水，她的眼神卻是清醒而冰冷的。
走。
橘子糖做口型。
溫簡言的餘光捕捉到，之前那根原本繞在他右手手腕上的紅繩不知何時斷裂開來，飄飄悠悠地向著湖內墜去。
與此同時，原本死死纏繞在溫簡言腳腕上的絲線像是受到了什麼乾擾，力量放鬆了。
“……”
溫簡言一怔。
啊。
他記得，這是在參加社團之前，為了防止被黃鼠狼他們陷害，橘子糖給了他們一條紅色手繩，而她自己在脖子上也同樣戴著一條，橘子糖當時曾強調“這玩意很難找，這個副本結束可是要歸還的”，不過在此之後，無論溫簡言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它都始終沒有派上任何用場，所以溫簡言幾乎都快遺忘了它的存在。
而在現在這個場景之下，令溫簡言猛地意識到了它的作用。
這紅繩是專門用來“防人”的。
它隻會被其他主播的致死性攻擊激活，並且給與宿主逃離當下場景的機會。
黑色的湖水中，下方的細絲像是無害的水草一樣在漆黑的湖水中飄搖，像是陷入了短暫的麻痹狀態。
溫簡言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的腳猛地一蹬，視線瞥向了右上角。
倒計時一分鐘。
【誠信至上】直播間：
“唉，雖然我真的很想保持樂觀，但時間是鐵定不夠了。”
“他們已經被拽的下了好幾米，位置太深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一分鐘結束之前浮出水麵的。”
“嘶……你們覺得，如果道具的特殊效果消失，主播還能在這裡活下來嗎？”
“不清楚，但估計難。”
溫簡言單手夾著橘子糖，在原地短暫停留了一秒，很快，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猛地動了起來。
不過，和直播間觀眾們想象的不一樣的，他並沒有選擇上浮，而是雙腿一蹬，在水裡靈活地一個轉身，轉而向著下方遊去。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主播這是準備去哪？”
倒計時四十秒。
溫簡言遊的更快了，冰冷的湖水被破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蒼白的一線長階。
【誠信至上】直播間：
“我靠！”
“我靠！他是準備通過副校長辦公室回到地麵！！”
倒數二十秒。
在溫簡言來到台階上的瞬間，湖水向著兩邊分開，留下可以站立的空間，滴滴答答的冰冷湖水從他的身上淌下。
溫簡言甚至來不及喘口氣，就跌跌撞撞地衝著不遠處的鐵門跑去。
倒數五秒。
這次已經來不及控製聲音了，鏽跡斑斑的鐵門被重重推開，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倒數三秒。
溫簡言拖著沉甸甸的身體，以及因濕透而同樣沉重的橘子糖，視死如歸地往前一撲。
伴隨著“哐當”一聲巨響，渾身濕透的兩個人撞開櫃子的搖搖欲墜的門，狼狽地在地麵上往前滾了好幾圈。
在他們的身後，鏽跡斑斑的鐵門自動合攏，將冰冷的湖水擋在其後。
耳邊傳來了係統冷冰冰的提示音：
“特殊狀態已消失。”
“剩餘冷卻時間：01:00:00”
溫簡言跪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嗆著，他抬頭環視，神情驚慌而緊張。
在十分鐘前，副校長室內有人聲。
如果有選擇的話，溫簡言是絕不會通過這條道路回到地麵的，但是，之前的情況太過危急，以至於溫簡言不得不做出這樣冒險的決定。
現在呢？
副校長還在了嗎？他們是否安全？
溫簡言渾身緊繃，視線快速地掃過整個房間。
房間是空的。
……謝天謝地。
不知是不是因為現在距離畢業典禮還剩十多分鐘，副校長顯然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溫簡言時刻緊繃的身軀終於鬆懈下來，他頹然坐回到了地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小腿和手臂都在發發抖。
太緊張了，真的太緊張了。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橘子糖的聲音：
“咳咳咳！”
“……”
溫簡言一頓，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橘子糖和他一樣狼狽。原本十分囂張蓬鬆的長發此刻濕噠噠地貼在臉頰上，本就不大的身量顯得越發可憐了。
她此刻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但動作看上去卻似乎有些不靈便。
溫簡言撐著桌子站起身來，伸出手：
“我來幫——”
他的聲音卡回了喉嚨裡，瞳孔緊縮。
橘子糖的腹部詭異地凸起一個弧度，並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膨脹，皮膚被撐得發漲變白，下方似乎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蠕動著。
看著自己身體的異樣，橘子糖倒是顯得很冷靜。
她扶住自己開始變得混沌的前額，扭頭啐出一口帶著血的湖水，說：“媽的，這副本變態吧。”
“……”
溫簡言站在原地，任憑湖水從自己的身上滴答落在，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橘子糖為什麼會中招。
作為資深主播，自然早已學會在在水下閉氣，並且不讓它進入到自己的嘴裡，可是，為了激活紅繩的效果，橘子糖下死口咬了他的喉嚨。
不可避免的，水進入了她的口鼻。
“沒解決辦法是吧？”
橘子糖掀起眼皮，問。
溫簡言沒說話。
答案顯而易見，橘子糖也沒追問。
“第幾學年了？”橘子糖問。
溫簡言張了張嘴，停了幾秒之後才回答道：“還剩十分鐘到第四學年。”
“豁。”
橘子糖咳嗆著笑了起來，
“可以啊，沒了我還能走這麼遠？”
身體裡的腫瘤在飛快生長，湖水重壓中剛醒所帶來的意識模糊還未完全消除，就被再次加深到無法忽視的程度。
橘子糖感受到自己的思維速度放緩，記憶像是被橡皮擦一樣從腦海中抹除。
她感到冷、麻木、和恐懼。
很熟悉，在夢魘中她經曆過不止一次了。
可她倒是不覺得意外，也沒什麼太大的不舍。
“其他人呢？”橘子糖繼續問。
溫簡言口不對心：“很安全。”
橘子糖點點頭，“哦。”
她的天賦可以逆轉時間，但她不準備這麼做。
就算回到湖水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一死一生，總比雙雙溺亡強得多。
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了。
橘子糖已經沒有坐直的力氣了。
她靠在牆上，好讓自己逐漸畸形的身體變得舒服一點。
很正常。
她見過比自己更優秀的主播在難度更低的副本中隕落，一切說到頭來不過是個早晚，至少她現在也算夠本。
橘子糖忽然抬起頭，看了溫簡言一眼，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謝謝你帶我從水裡離開。”
“行了。”溫簡言無禮地打斷了她：“你閉嘴。”
“……？”
似乎沒想到溫簡言會是這樣的反應，橘子糖被他整得一愣，不知道是因為太震驚了，還是因為現在狀態太差了，她甚至忘了發火。
青年蹲了下來，和她視線平齊。
“現在聽我說，你不會死。”
他聲音是罕有的冷硬，隔著濕漉漉的額發，看著橘子糖的是一雙沒有情緒的、堅定不移的雙眼。
“我不會讓你死。”
明明是沒有價值、毫無營養的安撫，但被他用那樣冷靜而篤定的語氣說出來，卻像是向什麼無形的存在宣戰。
伸手就能拉到的人從身邊掉下去。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
橘子糖張開嘴，似乎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被她咽了回去。
“讓我想想。”溫簡言聲音很輕，但沒有絲毫動搖，“給我點時間。”
“距離副本結束還剩最後一個畢業典禮，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一小時，用這幾個道具或許讓你狀態凍結活到那個時候，”溫簡言垂眼看著地麵，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喃喃自語，整個人都像是沉浸在了某種外人無法被打擾的狀態之中，“不，不行，就算拖到那個時候也沒法活下去，你沒有完成畢業論文，時間還剩十分鐘，絕對沒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畢業——”
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可以的。
是可以的。
溫簡言猛地抬起雙眼，直直看向橘子糖：
“……畢業證書。”
他向前傾身：
“我們之前從升學老師辦公室內偷出來的畢業證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