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坐著的是陳默，他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一絲不苟、沉穩內斂，就是眼底青黑，好像快要因睡眠不足而猝死了，眉眼間有著007打工人特有的陰沉，眼神裡帶著下一秒就要扛起火箭筒讓整個世界爆炸的厭世和暴躁。
顯然，在自己下副本的這段時間，所有的公會事務都是對方處理的，也是這個公會的實際管理者。
身為罪魁禍首的溫簡言罕見地產生了一絲心虛，下意識移開了視線，主動切斷了和對方的對視。
一旁的是黃毛，哦，或者說楊凡，明明個子挺高，五官也周正，但就是莫名有著食草動物般的溫順氣質，顯得十分好欺負。
此刻，他看著溫簡言的雙眼裡閃爍著淚光，似乎對他的到來十分激動。
季觀倒是變化很大。
不知道為什麼，他把自己標誌性的雞冠頭全都給剃了，變成了隻剩青皮的板寸，脖子上露出的皮膚隱約能看到新增的刺青，先前的小混混街溜子氣質被貶損大半，讓人莫名有些懷念。
看樣子，季觀在溫簡言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下過了副本，甚至可能不止一個。
他氣質也看著似乎有了些許的改變，看人的眼神也顯得銳利了，正因如此，他麵前桌子上擺著的快餐保溫盒和上麵精心貼好的草莓貼紙顯得格外突兀。
——看樣子，無論在副本中曆練了多久，他這個人的本質並未有絲毫改變。
溫簡言環視一圈。
不得不說，看到這些老麵孔的感覺還是很親切的。
不過……
人數是有點少了。
“其他人呢？”溫簡言問。
聞雅走上前去，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輕描淡寫地說道：
“一個是你的副會長，自從和你從上個副本裡出來就不回我消息了，除此之外，有的去下副本了，但絕大多數是死了。”
“……”
空氣一時靜寂了一瞬。
溫簡言的視線落在聞雅身上。
對方麵孔白皙，帶著優雅的書卷氣息，似乎是整個會議廳裡最溫和的存在，但是，和她一起經曆過【夢幻遊樂園】副本的溫簡言知道，真正的聞雅要危險的多，她看似對誰都客客氣氣，但實際上心牆極厚，鮮少有人能進她的心，正因如此，她對待死亡的態度也是最平和，最冷漠的——隻有一個人是例外。
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隻可惜，她已經被永遠地留在了遊樂園中，再也無法回來了。
聞雅將一縷發絲捋至耳後，微微扭頭看向溫簡言，歎道：
“你的位置在中間，會長大人。”
“哦。”
溫簡言點點頭，走到最高的位置上坐下。
他的右手邊空著。那是屬於蘇成的位置。
隔著空位再往過一個是季觀，而他的左手邊是散發著毀滅世界般陰沉氣息的陳默，再左邊一位就是聞雅。
“首先，第一件事。”陳默開了口。
他將一張薄薄的平板推到溫簡言麵前，麵無表情地說，“選拔賽。”
選拔賽？
溫簡言一怔。
“不知道？”陳默盯著他，“會長您不就是前十的？”
溫簡言：“是倒也算是，不過……”
陳默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沒等他狡辯完，就徑直公事公辦地開口道：
“泥瓦匠的名字灰下去之後，夢魘調整了前十的積分排名，你現在是第七名了，而阿尼斯的排名也一起上調，和你並列，你後麵的白雪紳士兩個人名次也都依次上浮，第十出現了空位，天前，夢魘開放了挑戰賽，所有積分相近的主播都能報名，具體副本模式未知，但很有可能會是少見的純PVP本。”
——也就是橘子糖最擅長的那種。
在陳默敘述的過程中，季觀稍稍傾斜身子，將擺在麵前的保溫盒向著溫簡言那邊推去，小心翼翼，似乎在努力不被說話中的陳默發現。
他壓低聲音，像個為孩子操心過頭的老母親：
“……會長，你餓不餓？”
溫簡言瞄了他一眼。
看樣子，這個貼著貼紙的草莓盒子應該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不過，溫簡言還沒回答，陳默就冷冷瞪了他一眼，季觀立刻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比他更嚴肅了。
“咳咳，”溫簡言清了清嗓子，“選拔賽什麼時候開始？”
陳默：“明天。”
溫簡言：“持續多久？”
陳默：“很難說，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可能最短天，最長一周。”
陳默：“我們公會要派人嗎？”
溫簡言懶怠地擺擺手：“不了。”
他們這個公會剛爬起來，之所以能衝上積分榜前十，靠的除了他這個身家驚人的會長之外，隻有一些不看素質隻看積分收入進來的眾多會員，在他們中間，能達到夢魘所劃積分線的人恐怕都不多，能派出去的也就隻有他們這個房間裡的人了。
實在是沒必要。
“但如果他們想去，我也不會攔著。”溫簡言補充道。
陳默點點頭，在平板上寫寫畫畫。
很快，他再次抬起頭：“第二件事，是關於我們現在的公會成員。”
“由於我們之前的接收策略，我們的會員良莠不齊，”陳默本就不算多好看的神情變得更陰沉了：“甚至還有部分人在外麵打著我們的旗號四處挑釁，我已經處理了很多、很多、很多起類似的糾紛了，暗火那邊如果不是祁潛給我們壓著，可能早就開始出問題了，而現在，我們又有了一千五百份申請函……”
溫簡言輕飄飄道：“壓著。”
聞言幾人都是一怔。
“你剛才不是說了？混進來的渣子太多了，”溫簡言在椅子上抻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先清理門戶。”
陳默挺直脊背，眼裡閃爍著狼一樣的光：“你要處理那群垃圾了？”
“對。”
溫簡言將季觀剛剛偷偷塞過來的保溫盒拽到麵前，打開，一股熟悉的溫熱甜香頓時撲麵而來，他撚起一隻小糕點，塞到嘴巴裡，含混道：
“他們已經沒那麼有用了。”
他之前之所以要組建公會，並且快速擴充規模，其目的有二，一是為了對付神諭，二是為了給夢魘遞投名狀。
而現在，神諭那邊完全可以暫時不用擔心，而夢魘這邊……
溫簡言眯了下眼。
在某種程度上，也沒有太大必要了。
從上個副本之中，夢魘就已經對他獠牙畢露，圖窮匕見——它試圖將他永遠留在副本裡，將他培育成所謂的“新神”。
溫簡言並不覺得這和巫燭有關，畢竟，在他進入副本的時候，雙方仍舊是明麵上的“合作”關係，至少在將溫簡言送入【育英綜合大學】副本中的時候，從夢魘的角度來看，巫燭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雖然溫簡言險些中套，但對他而言，這一趟卻仍是有收獲的。
而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收獲。
溫簡言陷入沉思。
連續天的睡眠讓他的大腦變得分外清醒，也讓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上個副本之中最關鍵的一點線索。
“神”。
這個字眼猶如暗線般穿過了每一個副本，也讓夢魘的真實目的終於開始一點點浮出水麵。
回首過往，他所經過的副本，幾乎每一個背後都與所謂的“神”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溫簡言不得不懷疑，在這之後是不是早已編織成了一個巨大的陰謀，在他進入夢魘——不，說不定是更早之前就已經在成型了。
溫簡言再次撚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
他回想起了上個副本的“造神”，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夢魘之所以會如此迫切地需要一個新神，是否是因為身為“舊神”的巫燭已經掙脫了它的管控？
一旁，陳默開口，將溫簡言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離了出來：
“怎麼處理？”
溫簡言舔了舔指尖上殘餘的奶油：
“隨便。”
既然已經不需要再糊弄夢魘了，也已經將公會大樓坑到了手，並且狠狠惡心了神諭一把，他也就沒那麼需要龐大的積分量了，自然也就到了將渾水摸魚的渣子全部清理出去，留下有用人才的時候了。
“我全權交給你了。”
“全權？”
得到肯定答複，陳默露出了自溫簡言進入會議室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好。”
……有點恐怖。
就連溫簡言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如有實質的陰暗氣息，不由自主地帶著自己的椅子往反方向挪了挪。
這家夥，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究竟受了多少公會事務的摧殘啊。
這累積起來的怨氣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