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生活之中撒謊太多的後遺症,所以,在溫簡言發自內心地不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就絕不可能相信對方說的每一個字。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詢問的必要呢?
而現在……溫簡言不覺得情況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似乎聽聽對方的想法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壞處?
當然,對方回答的可能性本身也很低。
“不了解。”巫燭說。
溫簡言收回視線,對此顯然沒有報太大的期待,即使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也顯得十分平淡,他聳聳肩:
“好吧。”
多少嘗試一下總是不壞嘛。
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裡。
但是,還沒有等溫簡言動身,背後就傳來了巫燭的聲音。
“是真的。”
“……?”
溫簡言動作一頓,微微扭頭看去。
對方仍舊維持著禁錮的姿態,抬眼望了過來,麵無表情的臉上是一以貫之的坦然,像是完全沒有半點隱藏。
溫簡言皺起了眉頭:“嗯?”
“從蘇醒至今,我都沒有記憶,僅存本能。”
巫燭說。
可是……這怎麼可能?
溫簡言的眉頭皺的
更緊。
他回憶起在自己進入夢魘以來和對方的每一次交鋒,對方做出的每一個舉動,下達的每一道“命令”,都完全不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做出的,反而更像是一個有能力掌管和調度全局的存在完成的。
縝密,冷酷,野心勃勃。
像是知道溫簡言在想什麼一樣,巫燭繼續說道:
“我隻是本能地知道,什麼是我的敵人,我接下來要去哪裡,做什麼,都像是一種直覺,無形地牽引著我向前。”
巫燭扭過頭,視線定焦在溫簡言身上。
黑暗之中,他的雙眼猶如赤焰爍金。
“我的所有記憶,全部始於我們的第一次對視。”
“……”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話,但卻讓溫簡言莫名地心臟一跳。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溫簡言垂下眼,深吸一口氣,皺起眉。
在沒有任何記憶的情況下,僅僅依靠著某種冥冥中的本能,完成和夢魘一步步的對抗……
但是,實際上,他其實已經差不多相信了對方的說辭。
某種程度上,這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為什麼一個被變成無數碎片的邪神會對第一個欺騙自己的人類耿耿於懷,甚至不惜跨越副本追過去,以及……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在自己作為對方“主教”的時候,巫燭的每一道命令其實都十分的模糊,基本上都隻是為他指引一個副本、一個方向。
在此之前,溫簡言一直以為是什麼“神以神秘的方式行動”之類的宗教狗屁,但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這位偽神自己都不清楚要找什麼,而隻是在憑本能發號施令,又不屑於解釋罷了。
溫簡言有些失望。
那如果這個樣子的話,就夢魘的真相,和世界的本質這一問題而言,巫燭差不多已經沒什麼用了。
像是感受到了溫簡言的動搖,剛剛始終緊繃著的鎖鏈一點點地鬆弛下來。
巫燭坐起身。
“但是,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關於某些事物,我的真實感覺。”
溫簡言一怔,扭頭看去。
伴隨著鎖鏈叮當聲,巫燭走了過來。
他在沙發邊上俯下身:
“我會知無不言。”
“……”
溫簡言遲疑了一下。
但最後,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在沙發的另外一邊坐下:“那好吧。”
來都來了,總不能一點信息都不得到就離開吧?
“一個一個來吧,”溫簡言深吸一口氣,說,“首先,夢魘直播間門。”
巫燭的回答很簡單:“憎惡。”
內容不多,但情緒簡單直白。
溫簡言點點頭,把對方的答案記下來。
“安泰小區裡的邪菩薩。”
除了小區
之外,它基本上沒有再其他副本出現過次數,但是,滿打滿算,卻有超過兩個副本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它的影響。
安泰小區之中的住戶曾去福康醫院就診,以及,昌盛大廈副本的第五層中,棺材內的銅刀刀柄上,有邪菩薩的蓮花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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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燭皺皺眉:“厭惡。”
不出意外。
畢竟,那把“殺”了他兩次的刀的源頭就是疑似來自於那尊三麵邪菩薩像。
溫簡言:“夢幻遊樂園裡天空的眼珠。”
巫燭的眉頭皺的死緊:“惡心。”
更加強烈的反饋。
溫簡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昌盛大廈本身呢?”
這是人類的造物,自然也是溫簡言評判巫燭立場的重要存在。
巫燭的回答倒是毫不猶豫:“討厭。”
溫簡言:“……”
行吧。
“興旺酒店副本裡的那條路呢?”他問。
巫燭:“在戒指裡時都不能確定。”
溫簡言皺皺眉。
這樣的話,樣本還是太少,幾乎沒有辦法讓他做決定。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直白一點,緩緩問:
“人類?”
巫燭的回答依舊沒有遲疑:“臟東西。”
溫簡言麵無表情:“……”
哦。
“好的,我明白了。”溫簡言整理了一下思緒,抬起頭,唇邊揚起笑,“感謝配合,這些信息給我的幫助很大。”
“你心情變好了?”
巫燭注視著他。
溫簡言:“是的。”
他走上前,善心大發地俯下身,解開了對方臉上的鐵籠子,笑眯眯的說,“我心情很好。”
糖和鞭子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再加上,自己需要收集的信息基本上都已經差不多了,居然如此,也就可以離開了。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解開對方臉上的止咬器也沒關係。
但是,溫簡言卻動作一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擰著眉頭,看著巫燭,視線掃過對方胸口的傷疤,似乎有些困惑:“說起來,如果……”
溫簡言說了一半,停下了。
他單手按著嘴唇,像是在沉吟,又好像在阻止自己接下來即將出口的話。
“如果?”巫燭重複著他的話。
“沒什麼。”溫簡言很快收住了自己剛剛一時向外泄露的情緒,他眨眨眼,再抬起眼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恢複了原樣。
他輕飄飄地揮揮手:“下次見。”
但是,還沒等站起來,手腕就被捉住了。
“你不問問你自己嗎?”
巫燭抬起眼,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人類,失去的止咬器的遮擋,他那張過分俊美的臉越發顯得詭邪逼人。
溫簡言:“……我不覺得有什麼問的必要。”
由於他剛剛親手幫對方取下鐵籠子,彼此之間門的距離已經被縮得有些太近了。
巫燭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
他再度傾身。
“為什麼。”
溫簡言稍稍後仰,上半身險些被壓到沙發裡,語氣乾巴冷硬:“因為沒有必要,聽不懂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好吧。”
巫燭沒有追問,而是直接鬆了口。
可是,還沒有等溫簡言鬆口氣,心就再次被提了起來。
巫燭垂眸注視著他,蒼白結實的手臂撐在他的耳邊:
“我今天很乖,對麼?”
溫簡言:“……嗯?”
對方突如其來的低下“自稱”讓他一懵。
“我餓了。”
巫燭直白地說。
金眸在黑暗中灼灼發亮,像是猛獸終於露出了利齒。
黑色的長發垂落,流淌在青年微微起伏急促的胸腹之上,仿佛傳說中將人生吞的美人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太近的緣故,溫簡言感到髖骨處的烙印燒了起來,視線被困在狹小的空間門,因此而有些缺氧。
但他還是皺起眉頭:
“……你要更多的血?”
溫簡言清楚,血和對方的實力息息相關,絕不能……
“不。”
巫燭背後的黑暗遊曳,他眯起雙眼,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事實上,相比起痛苦的鮮血,我發現自己更喜歡你在快樂的時候溢出來的東西。”
即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巫燭神情仍舊是平靜而坦蕩的。
沒有任何人類羞恥心的邪神就這樣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評價道:
“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