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曾經被他騙過也無所謂,他是深諳語言藝術的逃脫大師,獻上一場演出,灌下幾劑迷魂藥,總有人會前赴後繼地踩中全套。
但,注視巫燭近在咫尺的臉,溫簡言第一次驚覺。
不知不覺中……自己似乎在對方麵前暴露太多了。
他是可靠的隊友,狡猾的敵人,他在觀眾麵前裝作乖扮憐,又在對手麵前虛張聲勢,他是個千麵的謎團,沒有定性的霧,出於純粹功利的目的,他會根據對象的不同,選擇性地戴上不同的麵具。
但是,在這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麵前,他卻一層層撕破自己的麵具,暴露出自己的真實一麵。
他的狠辣、他的傲慢,他的欲望。
那又如何?快想想。
總是能想出另一個謊言的。
隻要戴上下一張麵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san值太低,消耗太大,自己也已經瀕臨死亡,溫簡言感到精疲力儘。
……真麻煩。
這一次,溫簡言忽然懶得說謊了。
他毫不遮掩,單刀直入地開口說:
“我們打個賭吧。”
巫燭:“賭約?”
光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他對這個賭約是否感興趣。
他甚至顯得興致缺缺:“聽上去很耳熟。”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很久之前,他就被類似的手段騙過一次。
“閉嘴。”
溫簡言說。
“……”
巫燭一頓,抬眼看向他。
青年的臉很蒼白,雙眼浸沒在黑暗之中,嗓音很低,虛弱到幾乎隻剩氣聲。
“你掙脫了銜尾蛇的束縛,甚至躲過了我的眼睛——乾得不錯,我承認。
所以,這是我第一次,也會是唯一一次決定,和你攤開來聊這件事……但不會有第二次了,所以你最好仔細聽著,我不會重複第二遍。”
“我們打個賭。”
溫簡言俯下身,兩人幾乎鼻息交纏:
“就賭,我作為人類可以用我自己的手段摧毀整個夢魘。”
“我知道你和夢魘勢不兩立,你們針鋒相對、會進行望不到邊的漫長鬥爭,最後或許你會贏,但誰知道呢……畢竟時間對你沒有意義,但我不一樣,我是個膚淺的人類,我不想等、也懶得等幾十年,幾百年,我要親眼看著它為一切付出代價,崩毀消亡,變成碎片。”
溫簡言克製著自己的聲音,強迫自己不停頓,也不顫抖。
他的雙眼眨也不眨,盯著對方,咬字清晰,在那雙淺色的,瀕死般渙散的雙眼裡,亮著獨屬於人類的、野心的火,傲慢而不馴:
“所以,我會把它一點點地親手拆了,毀了,渣都不剩。”
“你也說不定能省下幾百年的功夫……隨便了,鬼在乎。”
溫簡言冷漠地說。
他的手背上青筋隆起,呼吸微微急促,他用雙眼緊緊注視著對方。
“但對你來說總是有好處的,所以我需要你,彆再他媽的像這次、以及之前的無數次一樣,給我拖後腿、製造麻煩了。”
這一次,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坦誠得可怕,他雖然身處劣勢,但卻毫無禮貌,甚至不客氣地展露出自己的冷漠和惡意,幾乎不像是一個在試圖通過訂立賭約活下去的人。
巫燭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他是認真的。
這個人類的確是真的這麼想的。
明明早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和夢魘之間有你無我的敵對關係,明明沒人比他更清楚,隻要將這一切交給他這個非人的異類、沒有記憶的殘缺惡神,他想要的一切都會實現。
雖然時間可能會稍微長一些,但也最多不過百年的功夫罷了。
隻要和他在一起,溫簡言不會死,而是會永生,對壽
命有儘的人類而說,這是一個無法抵擋的誘惑。
可是,他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隻身一人對付盤踞虛界和現界,甚至超越實體和次元的龐然大物,為此甚至不惜和他這樣的存在做交易,訂賭約。
為了什麼?
“如果我贏了,你放我離開,我們的舊賬一筆勾銷。”
“如果我輸了。”
他頓了下,以冷靜的語氣說道:
“靈魂、身體,什麼都行,全都是你的,你可以想擁有多長時間擁有多長時間,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報複還是想□□,隨便你。”
溫簡言盯著對方近在咫尺的金色雙眼,他們鼻尖的距離幾乎隻差一絲就能碰上。
他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賭嗎?”
“……”
巫燭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
他注視著眼前的青年,像是在端詳著一個初次見到的新奇物種。
“如果我還是不同意呢?”
幾秒之後,巫燭再次開口,他臉上的神情無法捉摸,聲音裡的情緒也是同樣。
“……無所謂。”
溫簡言猛地逼近一點,兩人的額頭幾乎撞到一起。
不知是不是由於他發了狠,鎖在巫燭脖子上的鎖鏈凝聚更實,沉甸甸地繃緊,閃爍著金屬般冰冷的質地。
人類青年的呼吸不穩,咬著牙,求生的可怕欲望在眼底燒灼,帶著惡煞般的狠勁,道,“——就算割斷你的喉嚨,我也會靠喝你的血活下去,懂嗎?”
懶得再使用任何敬語、尊稱,懶得再遮遮掩掩,甚至不再偽裝無害,故作乖馴,隻剩下赤//裸裸的直白和尖銳。
在那一刻,巫燭的雙眼似乎亮了下。
他露出一絲微笑:“是嗎。”
剛剛一瞬間短暫爆發的氣力在身體中緩慢流失,溫簡言感到自己的眼前再次冒出了無數的影子,能夠看到的區域也在被大片大片的陰影覆蓋。
他感到天旋地轉,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晃動,隻能竭儘全力維持現在的姿勢。
握著刀的手指也開始變冷,一切感覺都變得遙遠,似乎緊緊隻是握緊刀柄就已經用儘了他的全部能力。
從戒指之中延伸出來的鎖鏈逐漸變得暗淡起來,甚至開始微微閃爍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
“好吧。”
巫燭說。
“……”溫簡言注視著他。
什麼?
……他可不覺得自己剛才的交涉手段有多高明。
倘若換做是自己san值不算低的時候,見到有人在瀕死的境地下擺出這樣的態度,溫簡言估計會嗤之以鼻,覺得那人可能是瘋了。
當然,按照他現在的san值,估計也離瘋不遠了。
巫燭湊近一點,重複了一遍:“我說,好吧。”
溫簡言沉默地注視著麵前的男人,對方過分好說話的態度令他感到有些不太
真實。
對於溫簡言毫不熱心的反應,巫燭好像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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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蹭過自己脖子上的傷口,隨著手指掠過,那道滲著金色鮮血的縫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白皙,如同大理石般沒有瑕疵的皮膚。
巫燭轉了轉脖子,然後抬起手。
下一秒,黑暗之中有無形的觸手纏上他的手指,在黑暗消失之後,隻剩一個底子的礦泉水瓶出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巫燭:“賭約成立。”
溫簡言定定地看了他兩眼,很快伸出手,從他的手中將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
巫燭寬容地看著對方毫不客氣的動作,並沒有阻攔。
溫簡言快速擰開瓶蓋,將剩下的一點水倒入口中,喉結顫抖著滾動,很快將其中的最後一點礦泉水喝的乾乾淨淨。
右上角,數字緩慢攀升。
從危險的3點,一點點升回了9點。
雖然仍舊處於危險線以下,但是,至少這種所有數值都在持續走低的糟糕狀態被止住了。
溫簡言緩了緩,從口袋之中掏出之前雨果給他的膠囊,正準備再吃一個,卻忽然被巫燭抬手捉住,猛地向後一拋。
膠囊消失在黑暗之中,沒有落地,像是被什麼東西卷走了。
“?!!”溫簡言一驚,提高聲音,“你乾什麼?”
剛剛是即使溫簡言用刀對著他的時候,巫燭看著都沒這麼不快。
“劣質的東西。”
巫燭皺著眉頭,麵無表情地評價道。
不知道是在評價這個東西,還是把這個東西給溫簡言的人。
溫簡言:“?”
下一秒,剛剛一直搭在他後腰的手掌用了力,身體仍舊虛軟的人類青年不受控製地向著對方懷裡倒去,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抵住對方的肩膀,但仍被巫燭先一步捉住了手。
“彆動。”
很快,冰冷的唇舌落在了頸側,在濕漉漉的舔舐下,帶來刺人的痛楚和皮肉生長般的癢意。
“你——呃!”
剩下的聲音被卡在了喉嚨中,隻溢出一點短促的氣音。
整個過程很快,幾乎是一眨眼就結束了。
很快,巫燭抬起頭來,他舔了舔自己唇邊的鮮血,說:
“好了。”
“……”
溫簡言下意識地抬起手,按上自己的脖子。
原本是傷口的位置已經完全治愈,不僅不再流血,就連失去的皮肉都完好無損地生長了出來。
——痊愈了?
溫簡言一怔。
在這樣固定規則的副本之中,原本隻能使用副本提供的道具才能治愈的傷口,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消失了?
這未免也太……
巫燭的心情看上去好一些了。
“好多了,不是麼?”
溫簡言:“……”
巫燭加重聲音:“不是麼?”
溫簡言:“…………是。”
“所以,那種劣質的東西你未來也不會再需要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巫燭說。
包括送東西的人,最好也一起跟著消失。
溫簡言:“……”
所以東西你是不準備還給我了是吧?
不過,溫簡言已經不準備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了,他已經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了,雖然接下來的六個小時裡,這裡不會有任何NPC出來攻擊他,但這並不代表著行政樓是久留之地。
他撐著一旁的桌子,從巫燭的懷裡起身,雖然踉蹌了一下,但還是站穩了腳跟。
巫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很難看出他究竟是不是在為自己的計劃泡湯而感到遺憾。
溫簡言步履蹣跚地向著門口走去,但是,在即將出門之前,卻突然被巫燭叫住了:“等等。”
“……”
溫簡言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
他閉了下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扭過頭,竭力維持著鎮定的姿態:“怎麼了?”
“你沒發現什麼嗎?”
巫燭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側肩的襯衫已經被鮮血打濕,冰冷英俊的麵容藏在黑暗之中,金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有種妖異的險惡。
溫簡言已經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做好了應對對方一切可怕行為的準備。
他不動聲色地重複一遍:
“……發現什麼?”
巫燭沒說話。
溫簡言字斟句酌:“你現在已經不再受到銜尾蛇束縛了,我也不會再對你造成任何威脅,我知道過去的恩怨不會一筆勾銷,但我不會違背賭約——
畢竟,你知道如何隨時找到我。”
巫燭還是沒說話。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耐心問道:“我可以走了麼?”
巫燭:“……”
幾秒之後,他才情緒不高地“嗯”了一聲。
溫簡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確定他不會再弄出些什麼幺蛾子之後,才終於轉過身,一步一停的走出了教室。
巫燭站在教室中央,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精心挑選的人類裝扮,顯得有些失望。
沒注意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