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膩的,夾雜著腥的潮濕氣息,直衝鼻孔,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那正是每一次進入一個新地點時,他所嗅到的第一種氣味,同樣也是在第一學年時,他從黃鼠狼床鋪之上嗅到的那種味道。
溫簡言遏製著自己做些什麼的衝動,被子裡的手掌緊握成拳,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他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但是,他清楚的是,倘若他現在激活了道具,開始反抗,那就前功儘棄了。
滴答、滴答。
更多的液體滴落而下,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傾斜在他的臉上,順著皮膚飛快地流淌著,封住了他的鼻子,嘴巴,遍布了所有五官。
忽然,溫簡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頓時汗毛倒豎。
貼在自己麵前的那張臉……在融化,那些融化之後的液體像是蠟油般封住了他的臉,並且——
形成了一張新的臉。
就像是那些副本之中的怪物一樣。
一張潮濕的、腫脹的、慘白的臉孔。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伴隨著紗簾細微的響動,始終俯身在床前的陰冷人影終於緩緩遠離,然後轉過身,邁著和一開始完全一致的步伐,一步步走遠了。
溫簡言仍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他聽著那聲音逐漸遠離,宿舍的房門“吱呀”轉動,再一次關上了。
腳步聲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宿舍重新變得死寂,安靜,再無一絲動靜。
就這樣?
已經結束了?
溫簡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
等一下,周圍未免也太安靜了。
之前雖然安靜,但卻仍然是能夠聽到同寢室舍友沉睡時的呼吸聲,或者是偶爾傳來的翻身聲的,但現在,四下裡卻全然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的令人感到心慌。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即使那“東西”離開了,溫簡言都沒有感到半分睡意。
他嘗試性地掀了下眼皮。
睜開了。
視線範圍內一片漆黑,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上床的床板底端。
他試探性地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雖然被“更換”了一張臉,但觸感和以往倒是沒什麼不同,但似乎變得潮濕了許多。
溫簡言小心地支起身,從床上撐起了身子。
他四下環視。
宿舍裡一片寂靜,和剛才一樣沒有半點動靜。
溫簡言嘗試性地走下床,向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床看去——床鋪是空的。
原本睡在上麵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溫簡言還是控製不住地感到後背一涼。
他鬆開手,任憑紗簾從手中落下,扭頭環視一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個寢室內的人都消失了,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這空無一人的房間內。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在自己親身經曆了之後,他開始逐漸理解了一些第一學年的細節。
包括為什麼有的時候黃鼠狼的床鋪上是沒人的,上麵還殘存著潮濕的痕跡,以及對方為什麼能夠在他們“強製睡眠”的過程之中行動。
與其說他們能醒來,不如說……其實是在以另外一種形態在副本之中走動。
在縷清了自己的思緒之後,溫簡言邁開步伐,向著門外走去。
走廊之中仍舊空無一人。
雖然沒有去旁邊的宿舍檢查,但是溫簡言清楚,裡麵應該也和他自己剛才的宿舍一樣,所有的主播都已經“消失”了,而他是這裡麵唯一一個能活動、能行走的人。
溫簡言沒有過多停留,而是徑直向著樓下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樓下的宿管並未消失。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子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溫簡言瞥了一眼緊閉的宿舍門。
他想出去,但卻不知道就這樣離開的話,會不會招致宿管的敵意。
於是,溫簡言緩緩上前一步,謹慎地拉進了距離——下一秒,他看到,宿管阿姨的頭顱後方陡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隻眼珠轉了出來,死死地盯住了他。
“!!”
溫簡言被唬得一驚,背後出了一層冷汗,立刻收住了步伐。
宿管阿姨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悶悶的,帶著非人的僵硬和陰冷。
“你有一小時。”
“……”
溫簡言吞了吞唾沫,硬著頭皮點點頭:“……多謝。”
回答
完,他收回視線,快步向著宿舍樓外走去。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龐大而模糊的世界。
整個校園都像是被籠罩在了一層灰蒙蒙的暗幕之中,好像和他隔著一層膜一樣,好像觸手可及,但卻又十分遙遠,在這一片不真實的布景之中,唯有一棟建築物是清晰的。
三層的低矮樓房立在不遠處,窗戶裡亮著燈,向外散發出微微的紅光。
雖然還隔著老遠,但溫簡言一眼就知道,那正是行政樓——整個學校最核心的地方,同樣也是他想儘辦法想要到達的目的地。
溫簡言緩緩呼出一口氣,向著行政樓的方向邁開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他現在所穿行的並非原先的世界的緣故,從宿舍到行政樓的直線距離,遠比溫簡言想象之中要近的多。
大約隻走了幾分鐘,那棟熟悉的三層建築物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一樓的大門敞開,露出了裡麵寬敞的大廳。
溫簡言定定神,邁步走了進去。
在他邁進入的一瞬間,一個僵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來這裡登記。”
溫簡言看向一旁的保安室——保安室內一片漆黑,那個黑影一動不動地伏在原處,似乎剛才的聲音不是他發出的一樣。
但是,溫簡言清楚,這一切絕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鎮定地走上前。
熟悉的甜腥味從保安室的內部傳來。
窄小的台子上,放著一個猩紅的本子,上麵寫著【登記處】三個字。
旁邊並沒有筆,而是隻有一個不大的印泥。
在四周的一片黑暗之中,那印泥鮮紅欲滴。
溫簡言頓了頓,抬起手,在印泥上摁了一下,然後將自己的指印按在了那本小冊子上。
緊接著,一隻慘白的、關節青黑的手掌緩緩從黑暗之中伸了出來,按在了冊子上,將它收了回去。
“進去吧。”
保安說。
溫簡言轉過身,他向著大廳內負責整理衣冠的巨大全身鏡看去。
鏡子裡倒映著他自己的身影——
以及一張完全空白的,沒有五官的臉。
“……”
溫簡言收回視線,向著一樓走去。
和上次的一片漆黑,死寂如墓穴般不同,這一次,一樓的社團活動處燈火通明。
原本緊閉著的門半開這,微微泛紅的燈光從中流淌出來,落在了地麵之上,裡麵隱約能夠聽到走動和交談的聲音。
溫簡言走上前去,推開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間活動室的門。
一群學生打扮的人扭頭看了過來。
他們每個人都沒有五官。
“是新人?”
其中一個麵容空白的人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很奇怪,根本聽不出原本的音色、比起人類,反而更偏向於僵硬陰冷的NPC。
他抬起手,指了指空下的一把椅子:
“坐吧。”
“社團招新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