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
注視著麵前狹窄簡陋的船艙, 溫簡言麵無表情地將所有的臟話咽了回去。
乾。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船艙內。
厚重的金屬艙門在身後合攏。
房間很小,小到隻有一張僅能容納一人的硬板床、一張小桌、一個小櫃子、以及一個連轉身都很困難的盥洗室。
牆壁上有一個圓形的小舷窗, 玻璃厚的驚人, 外麵漆黑一片, 什麼都看不到。
整個房間又小又擠, 十分壓抑,甚至天花板上還有裂開的痕跡。
和他之前住的頭等艙比起來, 簡直就是天壤之彆。
但是,在船上的其他地方都已經被屍體占據的情況下, 也沒辦法嫌這嫌那了。
溫簡言歎了口氣,打開直播間。
他的目光不由得一頓。
即便副本已經開始, 真人秀仍未結束。
在溫簡言看直播間的這段時間裡, 沒接的私密任務已經排出了三頁, 其中不乏許多惡意的選項,不過,不知是不是剛進入副本的緣故, 公共任務卻並沒有刷新的跡象。
而且……
不知為何,之前的直播階梯算法仍然存在。
即便現在已經進入了副本, 主播隻需要完成直播時長就可以關閉直播。
但是,每個等級的直播時長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延長,普通主播的直播任務時長為24小時,中級及高級主播的直播任務時長為22小時,夢魘積分榜前十直播任務時長為20小時,夢魘前三的直播任務時長為10小時。
除了時長之外,其餘的規則一律通用。
這倒是奇了……
溫簡言有些驚訝地挑挑眉。
之前在主播大廳的時候,給主播開啟和關閉直播的選項還能理解——畢竟, 夢魘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將觀測者引入大廳,促使副本的成型。
可現在副本都已經成型了,為什麼還要沿用之前的規則呢?
不過,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倒也不算壞事。
無視了直播間內觀眾們的哀嚎,溫簡言無情地關閉了直播,前往盥洗室。
雖然這裡小是小了點,但至少絕大多數的設施還是能用的,至少洗漱還是沒有問題的。
離開盥洗室後,溫簡言把自己丟在了那張乾巴巴的小床上,窄小的單人床在身下發出淒厲的“嘎吱”一聲響。
刹那間,疲倦像是潮水般湧來。
他今天實在是太累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在賭場二層的豪賭中被消耗到了極限,沉重的疼痛感像是淤泥般從關節深處泛起,累的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
但即便如此,腦子卻依舊清醒的厲害。
溫簡言睜開雙眼,緊盯著正上方的天花板,肮臟的表麵隱約可見細碎的裂紋。
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輪船的裡程數積攢足夠,正式異化為副本。而這一切是甚至是在他本人的幫助之下完成的。
“……”
溫簡言頓了頓,伸手摸出口袋裡那張餐巾紙。
角落畫著一把歪歪扭扭的鐮刀。
在那瞬間,他的腦海之中閃過預言家那雙神秘的雙眼。
“危險很近了。”
“你已無法阻止。”
看樣子,【副本的開啟已成定局】才是蘇成對遊輪未來的真正預言。
而其他的並不是。
注視著那張餐巾紙,溫簡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之前的危機一軸連帶著一軸,幾乎讓他沒有喘息的時間,自然也很難停下來進行思考,但是,在二樓的賭約結束,溫簡言反而立刻冷靜了下來。
在那一瞬間,先前的所有疑問似乎都得到了解答。
既然副本的成型是夢魘的目的,那自然也就變成了神諭的願望。
之前在宴會上,紳士之所以主動提出幫忙,恐怕為的也正是這個——並且還選擇了他更熟悉、潛意識裡也更信任的蘇成為他進行預言。
更重要的是,他們全程都並未撒謊。
不僅預言是真的,就連通向駕駛室的指引也沒有謬誤,正因如此,溫簡言才能順理成章地發覺“裡程數”和“賭場”之間的真正聯係。
而後麵鐮刀的提示則更為巧妙——幾乎沒人能在溫簡言麵前成功撒謊,蘇成對這點顯然心知肚明——所以,這份提示是由他交給聞雅,再由聞雅帶給他的。
溫簡言苦笑一聲。
真沒想到……
明明交代隊友們“不要輕信”的人是他,但最後,下意識相信的人居然也是他自己。
倒真是諷刺。
溫簡言將紙巾團成一團,向著床腳丟去,緩緩地長歎口氣。
他強迫自己從沮喪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繼續深入思考。
那蘇成的意思又是什麼?
溫簡言不覺得蘇成和神諭是同心同德的,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在前十挑戰賽中主動棄權。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讓他獲取那十二億嗎?還是彆的什麼?
溫簡言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頭痛。
和一群預言家為敵真是麻煩中的麻煩。
對方能看到五步、甚至十步之外的未來,但身為普通人的一員,他自己卻永遠會受到有限信息的製約。
而蘇成……
溫簡言眉頭緊緊皺起。
蘇成雖說不能完全算是“敵對”,但問題是,他很不可控。
甚至比神諭本身更不可控。
夢魘對人類意誌的改造是不可逆的,一方麵是天賦帶來的異化,一方麵是副本施加的影響——在蘇成離開公會,進入神諭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徹底置於夢魘的掌控之中了。
某種程度上,預言家是最容易被侵蝕和汙染的人。
因為他們看到的太多,也就更容易被過載的信息吞噬。
即便初始意圖是好的,但經過了夢魘的汙染,最後得到的結果會是什麼,誰都不知道。
溫簡言回想起之前陳澄提到過的、蘇成在前十挑戰賽之中的表現,心中產生一股強烈的陌生感。
經曆過這麼多之後,他還會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嗎?
他不確定。
也無法給出答案。
溫簡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指根處戴著的蛇形指環。
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後,他動作一頓,強迫自己收回了手。
之前之所以會在賭局之中使用這個行為下套,也是因為溫簡言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出現了這樣的無意識行為,但是,這個方法能用第一次,第二次就不行了。
身為一位有經驗的賭徒,溫簡言深知,這些無意識的小動作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尤其是在現在的這個副本之中,這樣的行為也就越發危險。
他垂下眼,和銀蛇的血紅色雙眼對視著。
……之後必須要更克製才行。
溫簡言暗暗想。
*
“滴答”。
忽然,一滴冰冷的水自上方落下,端端正正地砸在了枕頭邊上。
“……”
沉睡中的溫簡言猛地睜開眼。
不知從何時開始,枕頭的一角已經洇濕了,空中浮動著一股潮濕的腥味。
他一怔,緩緩伸手摸了一下被打濕的枕頭。
溫簡言低下頭,嗅了嗅沾水的指腹。
鹹腥、潮冷,帶著隱隱的屍臭味。
——是海水。
溫簡言僵硬地緩緩扭頭,向著天花板上看去。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還是在那一瞬間被嚇得心跳驟停。
天花板上的縫隙不知從什麼時候擴大了數倍,邊緣已經洇濕,一滴水將墜不墜地掛在邊緣。
而在裂縫的中央,赫然可見一隻灰白色的、屬於死人的眼珠。
那隻死氣沉沉的眼睛就這樣一眨不眨地俯視著他,也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
“……“
乾!!!
溫簡言寒毛倒豎,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床,站在床邊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
他這才發現,自己昨晚睡的床已經被海水打濕了一半,雖然從這個角度無法再看到天花板上的那隻眼睛,但一想起來,溫簡言還是控製不住地一個哆嗦。
他看向自己昨晚設置在床頭的預警道具。
道具並未被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