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整條走廊都陷入到了無底的黑暗之中。
在那令人窒息般的死寂之中,溫簡言隻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泵動的聲音,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張著,像是弓弦一樣繃得筆直。
失去視覺之後,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敏銳。
於是……他聽到了。
“吱呀——”“吱呀——”
一聲接著一聲,沒有鎖的門在失去潤滑的門軸之中轉動著,在黑暗中一間間敞開。
“!!!”
溫簡言寒毛直豎。
幾乎不需要深思,他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光亮保證他們的安全,所以門內的那些“東西”隻有在夜晚來臨時才會複蘇,然而,隨著門牌號被放歸遠處,走廊之中燈光熄滅,所以,在黑暗來臨之際,也意味著所有保護的失效。
那些“東西”自由了!!!
來不及思考,溫簡言轉過身,鉚足了勁,向著遠離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邊空氣中的溫度在以無法遏製的速度飛快下降著,不過短短幾秒,就變得冰寒徹骨。
在腎上腺素的飆升之下,溫簡言幾乎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他的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字:跑!
雖然失去光亮意味著失去保護,但也同樣意味著這條走廊不再怪異——它成為了一個可以跑出去的地方。
而根據溫簡言觀察到的門牌數字,他現在所跑的方向,應該就是離開這一層電梯所在的方向。
雖然目不能視,但是,隻要向著那個方向一直跑,就能離開這裡!!!
肌肉尖叫,骨骼呻/吟,身體的機能被調動到最大。
心臟聲像是擂鼓一樣撞擊著耳膜,在滾滾熱血流淌之外,他能聽到身此起彼伏的艙門開啟聲,感受到身後逐漸逼近的、令他幾乎從骨子裡哆嗦的恐怖氣息。
忽然,重力顛倒,一切失衡。
溫簡言聽到了鎖鏈叮當作響的碰撞聲,幾秒之後,才感受到了腳腕傳來的可怕劇痛——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絆倒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嘶!!!”
“哎喲!!”
“主播怎麼就在這個關鍵點被絆倒啊!!明明都已經快了!!”
“不過說實話,他穿成這個樣子,摸著黑,手上脖子上腳上又全都被鎖鏈鎖著,順利跑到現在才被絆倒才是奇跡呢。”
“快快快,爬起來啊!”
這該死的、限製自己行動的鎖鏈!!!!
溫簡言咬著牙,忍著腳踝上鑽心的刺痛,艱難地爬了起來。
身後逐漸逼近的危險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在剛剛的摔倒中,裝著死海古卷的盒子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不知道丟在了哪裡。
媽的!!
溫簡言忍不住又在心裡爆了粗口,一股忍耐不住的怒意漫上心頭。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機關算儘,步步為營,最後卻居然被身上的鎖鏈拖了後腿!
並且是物理意義上的!
乾!
忽然,在胡亂搜尋間,他的觸碰到了什麼——不是冰冷的鐵盒子,而是某種柔軟的、冰冷的物體,那好像是有生命般的觸手蹭了蹭他的指尖,攀上了他的手腕。
溫簡言一怔。
下一秒,熟悉的黑暗自四麵八方圍攏而來,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擁抱,將所有的陰冷隔絕在外,幾乎令人感到……
安心?
而在溫簡言話音落地的下一秒,
陰影漫上腳腕,彼此糾纏的鎖鏈被無形的力量解開,緊接著,它覆上了青年鎖鏈下腫脹的、幾乎是傷痕累累的腳踝,好像一次短暫的,溫柔的觸摸。
下一秒。
腳踝上尖銳的疼痛奇跡般消失了。
“……”溫簡言的喉嚨裡咕噥了一聲,似乎要喊出一個熟悉的名字,又好像模糊拚湊出一句“謝謝”。
與此同時,在黑暗中摸索許久的指尖,終於走廊中的一角摸索到了目標。
一本皺皺巴巴的古書。
死海古卷。
溫簡言高高提起的心臟倏得一鬆。
他將失而複得的道具緊緊捉在手裡,扶著牆壁飛快起身。
太好了,自己接下來隻需要起身離開這裡,一切就結束了……
但隨即,指尖傳來的觸感衝淡了喜悅,某種怪異而熟悉的感覺觸動了塵封已久的記憶,令溫簡言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因為和想象中枯槁乾澀的觸感不同,死海古卷的書頁摸起來是那樣的柔軟、細膩,幾乎不像是紙張了,反而像……
人類的皮膚?
溫簡言的後背竄起一陣電流。
他哆嗦了一下,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伴隨著鎖鏈嘈雜的碰撞聲,死海古卷在黑暗中被翻開,急促的指尖在書本間飛快地尋覓著——終於,指尖觸碰到了書頁深處一處空缺的位置,短短的、邊緣不規整的硬茬,似乎有兩張紙從中被撕扯了下來。
沒錯。
就是這個。
自己之前在【平安療養院】副本之中得到的那張人皮紙、以及【興旺酒店】中神諭表明他們手中得到、帶領他們找到裱畫店的那張人皮紙,居然都是從死海古卷中撕下來的!!!!
如此清晰的事實猶如一道驚雷,將溫簡言當頭劈了個正著。
“該走了。”
身邊傳來耳語,“倒數三聲,你就跑。”
巫燭的聲音似乎有些隱忍,仿佛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重壓。
“三,二,一。”
身邊環繞著的安全氣息退去了,冰寒的空氣重新刺痛了溫簡言的皮膚。
溫簡言目不能視,但卻仍能隱約覺察到,身邊的黑暗似乎反過來向著身後的方向壓了過去,好像產生了某種勢均力敵的角力。
時間並不充裕,自己這位黑暗中的盟友也絕非萬能。
至多拖延出幾秒的空隙。
但也足夠了。
幾乎來不及多想,溫簡言爬了起來,鉚足了勁,用儘全力,向著黑暗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要跑多久?不知道。
跑就是了。
黑暗讓視力都變得不在重要,溫簡言盲目得向前跑著咬緊牙關,尋找著不知在何處的出口。
一片混亂中,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的機器運作聲。
就像是有一架電梯自上而下運行,在這一層停了下來。
“叮。”
電梯的門在黑暗中打開了,血紅色的燈光刺痛了溫簡言的習慣了黑暗的雙眼,但也照亮了兩張熟悉的麵孔。
如出一轍的衣冠楚楚,如出一轍的衣冠禽獸。
紳士。
而站在他身後微笑的,是費加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