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向真相邁出的第一步(1 / 2)

群青之塔 夏竣 13947 字 9個月前

仔細想來,我在這座修道院待了還不到三天,就又要匆匆離開,似乎事情的緊迫程度並不允許我在這樣一個天高雲闊的地方悠哉遊哉。在回房間收拾完行李之後,我和神穀又站在寬敞的中殿當中,等待著啟程出發。

雖然住處與經濟問題有了著落,但我們完全不知道李維先生交給我們的事情該從哪裡入手,在收集情報方麵,我甚至還沒有入門,而神穀看上去也並不是那種消息靈通的人。也許是要等到所有人員就位之後,再統一開始下一步的行動。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了我自己的疑問:“神穀小姐,你不覺得李維先生對我們隱瞞了什麼嗎?”

我望向修道院的彩色玻璃窗,裝作十分隨意的樣子問身旁這位預計要和我相處很長時間的女士。她緩緩點了點頭,皺著眉將雙手抱在胸前:

“他隱瞞的東西可不止一星半點兒,不知道是想在日後出現重大變故時能和我們撇清關係,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我和他一直都在相互利用,所以經常會有意無意地去猜忌他的目的,所幸他並沒有動過什麼歪心思。”

“那看來你的警惕心實在是高,不知道有一天你會不會也突然對我開始有意無意的猜忌……”

她扭過頭帶著些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後又歎了一口氣,仿佛是為了打消我的顧慮一般地說:

“並不會,我們不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李維先生不是說過麼?讓你跟著我,至少這點誠意我還是能拿出來的——前提是你能對得起我給你的誠意。”

不得不說,就算是極為普通的對話,她也會帶著十分明顯的威壓,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長年累月之後積累下來的習慣。不過看上去,她應該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麼不好打交道,於是我堅持不懈地繼續嘗試和她搭話:

“如果聖座透露給李維先生的信息,和寄到聖座的那封威脅信的內容一致,那‘真木智雪’說的話就和李維先生收到的信件說法有出入,那個人給李維先生寫的信裡沒有提到受到‘天啟’和毀滅聖座這些內容。但是為什麼李維先生沒有把那封信的原文拿給我們看?是因為信裡還說了某些不能讓我們知道的事情麼?”

我向看起來心思縝密的神穀提出了李維先生身上的諸多疑點——哪怕這樣的話題其實並不適合用來和一位並不熟絡的女性搭訕。果然不出我所料,神穀隻是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想現在和我討論這些事情,但她還是溫和而禮節性地笑了笑:

“秋洋,當下我對這些事情的認識,可能還不如你思考的那般細致。這件事情已經讓我有些傷腦筋了,總感覺……你讓我想到了十幾年前我遇到的一個人,那個人和你差不多,思維很敏銳,不過當時把我煩得夠嗆。”

“那我猜,當時的你應該沒少對他刻薄吧?不過我感覺你對我已經保持了相當大的寬容了,但是……有些時候你說話確實會讓人覺得有些壓力大,真的。”

我直接把心裡嘀咕的話語全都講了出來,倒也不是說我不尊重身旁這位年長我一輪的女性,隻是因為她的態度有時會讓我有很強的反抗欲望。在聽了我的那些可能帶有些許不滿的話語之後,神穀看待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起來。

正當我感覺她正在為如何反駁我而思索措辭的時候,第三個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後傳來: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先前站在修道院長身後的那名修女,現在正穿著常服,拖著行李箱朝我們走來。我打量了一下她先前被寬鬆的修女服所遮蓋的全身,感受到了她也是一位青春靚麗,並且有些活潑的少女。

“我叫夏洛蒂·斯賓賽(Charlotte Spencer),院長閣下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到卡斯爾登城去。修道院在那裡有一家印刷店,我能借著照看生意的名義協助你們調查。請多多指教,神穀博士,還有這位先生,隨時為你們效勞。”

神穀客客氣氣地向她欠身,然後指了指我:

“他叫林秋洋,從宿英城那邊過來的,你們應該……年齡差不多?”

夏洛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穀,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也許吧……我馬上就二十一歲了,感覺林先生應該還是比我年長幾歲。”

我繼續端詳著她,她的身材勻稱而纖細,讓人有一種忍不住就想去保護她的欲望,但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我身上所欠缺的一種活力——倒不如說,我已經過了那個向他人展現活力的年齡。

我輕輕點了點頭,儘可能地以一種柔和的語氣對她說:“差不多,不過無所謂,不管怎麼樣,這邊都辛苦你了,今後還要你來關照我們,非常感謝!”

夏洛蒂笑了,然後指向了修道院的大門:

“那我們出發吧,時候也不早了。”

的確,雖然福塞爾修道院在地圖上看確實與卡斯爾登同在一個州的轄區內,但要到主城區,還是有很長的一段路。當夏洛蒂驅車穿過數個城鎮,最後停在一棟大樓旁的馬路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示意我們先下車,然後又開著車去找停車位。

在將所有行李從人行道搬到門前的台階之後,我站在了這棟房屋前,將鑰匙插入鎖孔中,輕輕推開屋子的大門。穿過門廳的走廊打開燈,我環顧了一下這間似乎還比較寬敞的、複式結構的屋子:一層是客廳廚房那些生活設施,二層是幾間臥室,再往上的三層應該是閣樓。神穀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又往二層看了看,直接提著箱子走上了樓梯,我跟在她的後麵,推開一扇房門。

臥室倒也已經布置好,單人間的格局也不算局促,一張床,一副桌椅,再加上一個衣櫃和五鬥櫃,足夠安置我這些本身就不怎麼多的行李。等我花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把這些行李處理得差不多,走出房門朝著客廳望去時,神穀和夏洛蒂已經坐在沙發上喝起茶來了。

在她們麵前的茶幾上攤開著地圖,還有幾份打印的文件。我走到神穀的身邊輕輕坐下,然後拿著一個空茶杯倒上一杯熱茶,慢慢抿了一口。夏洛蒂挺身坐起來:

“既然你們都到了,那我就說明一下好了,院長閣下派我前來並不是要乾涉你們的調查,我的工作僅僅是打理這座屋子和照看印刷店,在此之上協助你們搜集情報,你們可以放心。”

她開門見山地解釋了自己跟隨前來的理由,並不想讓我們對她有更多的猜疑。神穀點了點頭:

“那就辛苦你了,夏洛蒂小姐。話說回來,你在修道院裡,應該是李維先生的秘書?”

“差不多是這樣,院長閣下的文件基本是由我整理,有的時候還會被他拜托送信件到另一個修道院或者教堂——我猜大概是一些不方便郵寄的材料吧。”

夏洛蒂四平八穩地應承著。不方便郵寄的材料確實需要一個可靠的人去運送,這些東西如果丟失的話,損失絕對不是用賠償就能夠彌補的。也許是擔心回複依舊不夠正式,她站起身來,向我們行了一個屈膝禮:

“不過和其他人一起外出,尤其是還是進行調查這樣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任務,所以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神穀誠惶誠恐地擺手:“不敢當,夏洛蒂小姐,你請坐。”

我也不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給她們兩位麵前的茶杯續上熱茶。而當我再次看著神穀的笑顏時,卻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讓我十分在意的神情——她的眼睛裡仿佛閃爍著星星,但又在那光芒當中暗含著一絲陰暗。就仿佛是見到舊友一般心生歡喜,但在表麵的歡愉之下,又因為特殊的依戀而產生的某種甜蜜的感傷。

“嗯?秋洋,為什麼我感覺你很少笑?在這幾天裡,我隻看到你剛剛笑了一下,結果笑完之後馬上你又變得嚴肅起來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疑慮,神穀開始左顧而言它,可能她並不想讓我們知道她的內心活動吧。

“神穀小姐不和我一樣不苟言笑麼?甚至說話的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給彆人帶來壓力——明明名字讓人感覺像是羽翼一樣輕柔,然而實際上卻讓人難以接近。”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很想用一種輕鬆的口吻和她交流,但話到嘴邊,卻又像是找茬一般地針鋒相對。不得不說,有時候我感覺,我的情商還真是低到一種境界,原本隻是不想取悅他人,最後卻不由自主地變成了一隻刺蝟。

神穀聳了聳肩,看待我的眼神變得一言難儘起來,我猜想她還想準備解釋些什麼,但到最後她也什麼都沒有說。倒是一旁的夏洛蒂笑了起來:

“林先生和神穀博士看起來關係還真是不錯,明明離你們第一次見麵才過了兩天多一點,現在就能這樣彼此毫無芥蒂地說話,大概這就是惺惺相惜吧……”

我正在思考如何否認掉她打的圓場,然而神穀搶先一步轉過身去,看著夏洛蒂說道:

“我並不覺得我和秋洋的關係有你認為的那麼融洽,隻是李維先生讓他跟著我一起行動,僅此而已。”

果然她就是一個不留情麵的人,我不由得歎了口氣。她也許能與任何人都說上兩句,但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卻又十分排斥,在這個層麵上,我和她似乎有些相似之處——從某種意義上說,夏洛蒂說得十分正確。不過麵對神穀如此強的威壓,夏洛蒂也隻好抬起雙手,尷尬地笑著:

“抱歉,看來是我會錯意了……大概就是因為我不太會察言觀色,才會在修道院裡沒有什麼朋友……我以後會注意的。”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神穀也歎了口氣,擺擺手換了一副輕鬆的口吻:

“好吧,我今後會注意我的說話方式,你們跟我說話的時候沒有必要小心翼翼的,我很不習慣這樣的感覺……哦對了,夏洛蒂小姐,你叫我羽音就好,有一個人對我用尊稱就夠了。”

“哦……好的,羽音小姐。”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會從神穀的隻言片語當中感受到她在針對我,但現在並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我重新把視線轉到地圖上:“聖座的事情,感覺沒有什麼頭緒……我們該從哪裡查起啊?”

夏洛蒂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杯,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處地標:

“市裡有一座離這裡大概半個小時車程的大教堂,叫……科爾米耶大教堂(Cathédrale iers),大概等我們安頓下來之後,他們就會派人來和我們接洽了吧……院長閣下是這麼交代我的,但我也不確定他們什麼時候會來這裡。”

“那你有沒有讀過聖座收到的那封恐嚇信?或者聽李維先生說過和它有關的信息?”

神穀搔了搔臉,看著夏洛蒂的眼睛。夏洛蒂卻抬起頭望向了天花板上的吊燈:

“我沒有看到過原文,但我見到過院長閣下似乎是讀過聖座寄來的拷貝,在讀完一遍之後,他就燒掉了那一張寫滿文字的紙張。我當時好奇地問了一句,他隻推脫說,那是一份德語文件,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神穀沉思了一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喝完杯中的紅茶,站起身走進廚房,將杯碟放入水槽當中,回到樓梯:

“這兩天我會親自去一趟教堂,今天就先休息吧,時間不早了。”

說完她便順著樓梯上了二層,閃進自己的房間。客廳裡隻留下略帶困意而不知所措的我,以及茶幾另一邊正在安靜打字的夏洛蒂,她大概是在向李維先生彙報我們的工作進展。

靜默的環境讓我覺得有些坐立難安,於是我掏出了手機,點開了社交軟件開始漫無目的地瀏覽著。

今天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發生,兩年前在全世界爆發的科羅納瘟疫雖然基本在大多數地區得到了控製,但依舊肆虐在隔絕於世界島的孤立大陸與舊大陸的一隅。而在那時就瀕臨崩潰的經濟,似乎到了現在也沒能完全恢複——卡斯爾登的夜晚,冷清的街道似乎就是最好的佐證。

沒有什麼能令人打起精神的事情,我倚在沙發窩裡,無所事事地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細細回想起來,那時的我過得並不輕鬆。在宿英城的動亂還尚未平息之時,病毒就在擁擠的人群當中散播開來,尚未完成的調查也被迫中止,那段時間裡我除了待在六十平方呎的房間裡,幾乎無處可去。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將近半年,細細想來,我那陰沉的性格應該就是那段時間加重的。

往事不堪回首,但時不時我又會不自主地想要回味那時隱藏在記憶深處並未察覺的細節。然而每每回想,卻又是徒勞,久而久之,我便時不時懷疑起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的意義。這樣隨之而來的卻又是無儘的焦慮,甚至連冥想都無法將自己從這種糾結當中剝離出來。在這樣的思緒之中,我無意間瞥見了一篇關於兩年前關於貝魯特港□□炸的報道,但除了對於□□與爆炸現場的那種千篇一律的介紹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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