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在一聲長歎之後,她又補充道:
“獵巫其實從未結束,近些年來甚至變本加厲,隻不過現代人有了比過去更加豐富的娛樂手段,所以對待所謂的異端才不似幾百年前那樣血腥暴虐——至少現在的人們已經不會將巫師綁在城市的廣場上燒死。然而獵巫者依然存在,他們躲在角落裡煽動擁躉,無以複加地編造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去圍獵那些他們認為的女巫,安上能燃起眾怒的罪名,又高喊著幼稚的口號,架在他們自詡的正義上炙烤。”
六年前那場無故降臨的災厄,一直以來都纏繞在池諭佳的心頭揮之不去,即使她表現得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但這並不代表著她會原諒那些加害於她的人,恰恰相反,她更加認定了人性中虛偽與醜惡——縱使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欺淩並非正義之舉,但擴大到幾千人甚至上萬人對一個人的欺淩,在那些人眼中便是浩然正氣。
“我認同你說的,池小姐。大多數人口口聲聲說著追求正義,但事實上他們想要的隻是心潮澎湃或者義憤填膺所帶來的激情與宣泄,這樣才能填滿他們空洞的心房。被庸才們帶著報複心理毀掉的傑出頭腦與思想,從古至今數不勝數。好在我們還有那些堆放在閣樓裡的筆記和文件,等我們逐漸整理完全,應該就能明白‘神使’和‘靈徒’究竟是什麼。”
夏洛蒂隻用幾句話,便把即將偏離主題的討論拉回到正軌,池諭佳也意識到自己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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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其來的情緒化有失妥當,她清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擔心起另外一個問題:
“把閣樓裡的所有筆記都查閱一遍大概需要很久,你們正在追查的真相不會給你們如此寬裕的時間。”
“但巴夏洛神父已經遇刺,從他口中已經不可能得到任何信息,倒是一直在科爾米耶大教堂的夏爾弟兄和魏德納先生,他們興許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我抽空再去一趟那邊,和他們談談這件事情好了。”
夏洛蒂一邊說著,一邊把這件事情寫入了備忘錄。第二件事情就這樣暫時定了下來,而池諭佳也終於得以講出她認為的重中之重:
“我聽說閣樓上有一個保險櫃,巧的是,在黎巴嫩時,巴夏洛神父曾經給了我一把保險箱的鑰匙。他說那裡麵放著一些頗有爭議的文件,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所以才把鑰匙給了一個遠在千裡之外的人。夏洛蒂,如果保險櫃裡存放的是巴夏洛神父的研究筆記,你和悠納可以先從這些著手整理,再按圖索驥地到其他繁多的文件裡查找,這樣的工作量會小很多。”
事情看上去立刻變得精簡輕鬆了不少,夏洛蒂有些意外地愣了一會兒,馬上又點了點頭,修改了剛寫好的備忘:
“好的,那我和文小姐這幾天就開始查閱,順便也讓夏爾過來幫忙。”
神穀點點頭表示同意,打了個哈欠,順著她說的計劃補充道:
“可以讓若利韋稍微幫襯,不過這種事情禁止對其他任何人說,尤其是那些神職人員,連保險櫃的存在也不要提。聖座對保險櫃裡的那些文件諱莫如深,他們自己不想深入了解,同樣更不願意讓他們之外的人拿到這些東西,甚至想要毀了它。好在是悠納來執行這件事,悠華奉了她的委托才先行到這裡,確保這個保險櫃的安全。”
夏洛蒂望著她的眼睛也跟著打了個哈欠,看來大家都有些累了,四人之間的討論快馬加鞭,由神穀迅速地決定了明天的行程:先去科爾米耶大教堂接上若利韋,眾人再一起回福塞爾修道院去見李維先生,彙報近兩個月的調查結果。
我看了看手表,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半,確乎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於是習慣性地向神穀揮了揮手,站起身來朝著樓梯走去。神穀收起了她的筆記本也準備要離開客廳,但池諭佳叫住了她:
“羽音,閣樓的鑰匙,可以給我一把麼?”
神穀回過頭來,看了看夏洛蒂,點點頭:
“可以,明天給你。”
“我現在就想要,可以麼?”
諭佳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目光,她從口袋中拿出了那把保險櫃的鑰匙。神穀立馬知道了她的想法,麵露疲憊地擺出一副無奈的神情:
“親愛的池小姐,咱們在貝魯特的時候,每天整理那些資料都要熬夜到淩晨一兩點。現在好不容易回了卡斯爾登城,今天您能好好休息一回麼?”
她這話一聽便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雖然擔心諭佳的身體不會有假,但更多想表達的,大概是不願再跟著諭佳一起熬夜乾這種枯燥的程序化工作。諭佳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對她來說,那些文件似乎比睡覺休息更加重要——我甚至懷疑,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也許連吃飯的時間都可以放棄。
“好吧,那就煩勞你今天連帶著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休息吧。”
眼看自己依舊拗不過她,神穀隻好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鑰匙串,拋到諭佳的手心裡:
“保險櫃在閣樓最裡麵的地上,離開之前記得鎖好門,鑰匙明早還給我。”
說完這些,她轉身走上了樓梯,甚至連一句“早點休息”這樣的客套話都沒有對諭佳說。